幾人退守到石堡中時,隨行的血狐勇士已僅剩七人。
水倩兮心焦雲逸傷勢,一進城便直奔大祭司醫師住所,轉過街口,沿途只見淨是從北面山口退回的血狐傷兵,殘肢斷臂,血沁長街,人數之眾,足有近百,可見北面山口戰事之慘烈。
這些血狐人自幼生於山野,性子剛直堅韌,卻大多未曾征戰疆場,也不曾受過如此痛楚,一時間哀嚎聲、痛吟聲不絕於耳。血狐族的壯丁都已上了石堡城牆,留在此地照料傷兵的大多是些留守的老幼婦孺,怎奈傷兵委實太多,仍間或源源不斷從城外退回,人手已是極為緊俏。
水倩兮心性純良,漆黑的眸子瑩光閃爍,這些族人均是受刀槍所傷,若不能及時包紮照料,怕是大半都會失血而亡。
雲逸此刻躺在一塊木板之上,渾身已然癱軟,連話都已說不出來,他知道水倩兮心中痛楚,輕輕的拽了拽水倩兮的衣角,水倩兮忙輕揩眼淚,低頭握住了雲逸早已滿是血汙的手。
雲逸緊了緊牽著的柔夷,深情望著水倩兮,微微頓首。他費力地從僵硬嘴角擠出一絲微笑,以幾不可聞的微弱聲音道;“去吧!”
水倩兮眼見情郎如此心領神會,多日來隱忍的焦慮與酸楚再也按捺不住,兩行晶瑩剔透的淚花輕撫過柔美的臉頰,在頜下匯成粒粒飽滿的珍珠,飄然滑落。這淚花與地上快要凝結的殷紅鮮血交織在一處,似乎將一切都沖淡了。
青荷與紅蓮深知雲逸傷勢極重,半刻也拖延不得,別了水倩兮,抬著雲逸在傷兵中小心翼翼的疾掠而過。
“嗚嗚嗚嗚”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號角從北面山口傳來,這是精衛軍衝鋒的戰號,血狐族石堡北面的攻勢仍未停歇。
青丘石堡最高處的碉樓上,顧採風聽罷隨水倩兮的血狐勇士稟報今夜南面之戰,處亂不驚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安,轉瞬即逝。
難道是無畏軍?不足五十人的金甲兵,驍勇如斯,竟能重傷雲逸,擊退水倩兮眾人,若真是大新朝秘而不宣的無畏軍,這該是何等可怖的實力。
今夜一戰,血狐人才領略到王青山的運籌帷幄、用兵如神,血狐人的石堡雖是堅不可摧,又高居山脊之上,但卻有著致命的缺陷。
這石堡依青丘山勢而建,狹長無比,南北兩處山口的最遠處,綿延近十里,王青山在南北兩面山口故佈疑陣,以硝石佯裝炸山,造出欲將血狐一族封死在這山中的假象,引得本就兵力不多的血狐人只得分兵兩處,首尾難顧。
顧採風深知精衛軍的衝車雲梯等攻城器械輜重絕難運上山口,他們此舉便是要逼血狐人舍了堅城利弩,出兵在山口曠野處決戰。
守是死,出兵亦是死。青丘血狐與大新朝廷之戰,從一開始便已註定敗局。
然後,血狐族卻絕無反悔。
血狐一族,最為重情重義,顧採風身為青丘之主,曾在長老會上力排眾議,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與東溟王反了大新朝廷。
其實無他,僅僅是為了報恩。
自胤朝建國以來,血狐族便世代守護青丘山,直至大新武帝征伐天下,血狐族深沐胤朝皇恩,依然以胤朝臣子自居,惹得武帝大怒,兵陳長白山,誓要踏平青丘。若非玄真子斡旋,東溟王甚至不惜與武帝反目力保青丘,血狐一族怕是幾十年前便已被滅族。
後來武帝斟酌良久,最終還是因東溟王之故而退讓,應允只要血狐族不再入中原,便可仍沿襲胤朝舊制,仍自稱青丘國,朝廷亦可免了血狐歲貢。此等大恩,血狐族縱是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
正思量間,北面山口忽的傳來陣陣長嘯,那嘯聲雄壯悲涼,氣勢恢宏,像極了一首出征的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