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老張頭這才哆哆嗦嗦的爬起身來,拖著癱軟的身子捱到雲逸身旁,戳了戳,驚覺雲逸渾身冰涼,似是已然死去。鬆了口氣,這才想起斷了的手臂劇痛無比,忙扯下一塊衣衫尋些樹枝包紮牢靠了。
怵然一群烏鴉忽的從林中穿過,如同黑色的旋風般,震得殘枝沙沙作響,“呀呀“的叫著,在林中盤旋、低迴、吟唱,同月光下秋的蕭索交織在一起,竟含有幾分悽切,幾分悲壯!
老張頭打了個哆嗦,向四周望了望,靜悄悄的林中,空無一人。他又看了眼橫死的李大李二兩兄弟,尋思著這二人作惡多端,今日又想殺我滅口,落得此下場,也算罪有應得。但終究同村一場,不能看著兄弟二人棄屍荒野,於是拖著一隻斷手把兩人的殘肢匆匆掩埋在適才挖開的墳穴裡。
一切妥當,正要離開,忽的憶起救了自己的雲逸,恭恭敬敬的作了個揖,喃喃道,“你是詐屍也好,惡鬼附身也罷,你救了我,我會記著你一輩子的好處。”緩了緩又道“可這玉佩能給我兒子討回一個好老婆,勿怪勿怪。”說著話探手向雲逸腰下的那枚玉佩摸去。
不曾想手指剛剛觸碰到溫潤的玉身,驚覺雲逸好像動了一下......
“啊!”老張頭嚇的一跌,踉踉蹌蹌的後退數步,忙在心中默誦南無阿彌陀佛,壯著膽向雲逸看去,只見他依然一動不動,僅是胸口似有些微起伏。終於確定雲逸確是昏死過去了,這才重重的嘆了嘆,唸叨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救我,我再救你,我們也算是扯平了。”想罷一咬牙,用尚未受傷的手將雲逸扛在肩頭,向林外走去。
月影輕搖,不遠處的樹後,卻隱匿著一角緋色身影,在林中若隱若現......
小鎮安詳靜謐,僅偶爾能聽到幾聲犬吠。雲逸從黑暗中坐起身來,潮溼的乾草味撲面而來,他摸了摸,身下是一堆蓬草,鋪的極厚,鬆軟舒適。
“老頭子,你瘋了麼,半文錢沒有拿回來,還帶了這麼個活死人!等兒子回來,你拿什麼給他討老婆!”尚未坐起身來,忽的從屋外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中氣十足,撕碎了夜的寂靜,震得人耳鼓發疼。
“可是他救過我的命......”另一人怯怯道。
“住口!他救了你的命,你就帶他回來?他是什麼人,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若是等他醒了,還不把你給撕碎了。快,趁他還沒醒把他扔出去。"女人聲又起。
“這,他身上有舊傷,而且傷的很重.......”
“少廢話,老孃讓你去,還敢還口......”
這是哪裡?雲逸聽了半晌,強忍心口劇痛,坐起身來,循聲跌跌撞撞的步出屋外。眼前一方小院,雖不十分破敗,卻凌亂的散堆著些麥垛雜草。南邊有一里屋,燭光搖曳,一人叉腰而立,另一人似是垂頭。
雲逸正要捱過去,只見那垂首的人影,移到門口,“吱”一聲推門而出。 那人步履沉重,雲逸借月光細瞧,正是黃昏所見的老趙頭,他此時似是心事重重,臉色發青,眉頭緊鎖著,一個諾大的愁字便寫在臉上。
年輕的時候老趙頭是個獵戶,時常出沒深山老林,故而膽大心細,不畏豺狼,不畏妖魅,如今年紀大了,卻唯獨怕一樣東西——老虎,而且要命的還是一隻不講理的母老虎。正思索著如何向雲逸說,一抬頭,卻見雲逸立在屋外,臉上一陣窘迫,掩飾道,“公子怎麼起來了,我這.......哎.......”
雲逸心知老趙頭的為難之處,不等老趙頭開口,忙道,“老丈,多謝救我回來,多有驚擾,這番給你賠個不是,我這便去了。”
“公子......”老趙頭心中一陣猶豫,從懷中摸出雲逸的那枚美人佩,慚愧道,“本來想將這枚玉佩偷偷取走,可公子救我一命,我豈可如此........所以......”
雲逸眼見玉佩,心中一痛,想起自己受落花仙子一掌,恐怕命不久矣,嘆道,“這玉佩本是故人的物事,本不該轉送他人,可如今我五臟俱損,命不久矣,留此物與我陪葬也無用,便送與你吧.......”
“這........”老趙頭面露難色。
話猶未落,猛然間裡屋門大開,一陣風的衝出一個彪型大漢,與老趙頭佝僂的瘦弱身子相去甚遠,卻原來是個黑胖女子,想來便是說話之人,那女子見到那枚溫潤的美玉,兩眼星光四射,一把搶過,抓在手心瞧了又瞧,眉開眼笑道,“哎呦呦,即是如此,那我們便不客氣了。公子身上有傷,不妨多住幾日,不礙事的。”
說著話,狠狠瞪了老趙頭一眼,卻並不讓路。
雲逸苦笑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渾身血汙,推辭道,“不必了,我另尋他處去。”也不多說,扭頭便走。哪知剛走幾步,只覺渾身氣血翻滾,傷勢發作,終於不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啊,”老趙頭大吃一驚,忙上前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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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胖女人卻一皺眉,掩鼻指手畫腳叫道,“哎呀,你可不能死在這裡啊,怎地說死便死,快,老頭子,把他弄出去。”
“他還沒死......”老趙頭聲音略大了些,似是有些怒氣。
“遲早是要死的,現在不死,明天也會死......快,把他抬出去,找個地方隨便扔了,我們看看這玉佩能值多少銀子。”那女子兩眼緊緊握著手中的美玉,生怕人搶了去一般,愛不釋手道,“這次可是賺大了......”
“可是......我們不能就這麼的把他活埋了吧。”老趙頭探手在雲逸鼻下試了試,雖然氣息微弱,卻絕未死去。
“一邊去!老孃自己來,”那女子聞言暴怒,收起玉佩,一腳踢中老趙頭後腰,將他踢倒在地,俯身便向雲逸衣口抓去。
就在此時,眼前銀光乍現,“噗”的一聲悶響,黑胖女人胖大的身子轟然倒地,挺了挺再也不動了。
“啊“老趙頭大驚失色,“孩他娘,你怎麼了.......”一語未歇,只覺後頸一涼,眼前一黑,再也哼不出半句,佝僂的身子晃了兩晃,倒地暈死過去了。
四周又靜了下來,一個緋衣身影從門外閃入,輕飄飄落於地,冷眼瞧著雲逸,她柔柔的摘下面上的薄紗,露出一張驚豔的臉,生的嫵媚動人,分明是個絕美的女子,那女子苦笑一聲,掩不住嬌容上的淡淡哀傷,黯然道,“你雖然是我的仇人,但我也不忍心讓你這麼受辱而死,我點了他們的穴道,你死之前,沒有人會再來打擾你。”
說著話,纖指微動,被胖女人收起的那枚美人佩竟已到了她手中,她又默默的俯身將雲逸輕輕提起,依舊放到柴房的稻草叢中,並將玉佩放入雲逸懷中藏好,柔聲道,“她的東西,你還是留著吧......我現在的名字叫煙銘,如煙往事,為何總讓人刻骨銘心......”那女子幽怨的嘆了口氣,盈盈轉身去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鬼魅般女子的歌聲在鎮口響起,隨著陣陣秋風送來,似有徐徐淡淡酒香,隨著她飄揚的裙衫,將仍在睡夢中的鎮子彷彿也吹得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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