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超帶著清廷的意思回到了南京,連夜受到了朱慈烺的召見。
那一夜,根據一些不明渠道傳來的小道訊息說,皇帝大怒,同時宮中向來收到皇帝寵愛的德妃和淑妃兩位妃子暴斃,負責收斂兩位后妃屍體的太監和宮女嘔吐數次,說身上找不到一塊好皮。
次日一早,章超又帶著依仗出京了,這一次,出使隊伍帶走的還有數十箱財物和昂貴的絲綢布匹。
皇帝對外說是宮裡賞賜給北虜的小物什,朝堂內的官員也識相的沒有多問,整個南京透露出一股默契,和異樣的氣氛。
諸多高官厚宰還是該納小妾的納小妾,該混日子的混日子,只不過人來人往要比平日裡緊密了些許,北邊的親戚、南邊的舊友,也比往日多了些。
南京十萬新軍的演練依舊熱火朝天,皇帝朱慈烺自南巡南京一年以來,一殿未蓋,一屋未修,內庫的銀子和朝堂的歲餘,有多少扣多少,全砸在這十萬人當中,真是當做親兒子在養這一支由鄭成功統帥的親軍。
江淮將領的意見,自有東林黨的人去安撫,朱慈烺在朝堂給了他們足夠多的好處,就是馬士英也不會反對,因為兼領鳳陽提督的他,在那些好處裡是吃的最大的一頭。
所有的利益都被分割了,獲得了很好的平衡和妥協。
唯有一人實在不開心。
那就是被錢謙益當朝斥貶,而皇帝沒有迴護的鄭成功。
秦淮河是鄭成功極不愛去的地方,自入南京以來,他唯有經過這裡,但裡面的香閨花舫那是一次也沒去過。
他並非柳下惠,在福建時夷人獻的美女自己也嘗過滋味,但也說不清為什麼,總之對這裡喜歡不起來,不知是因為自己的正直和理想不允許自己墮落,還是因為心中某個揮不去的倩影曾在這裡生活過。
懷揣著大把的銀票,這是他第一次走進秦淮河。
沿岸的艄公撐著小船在江面遊曳,將竹條編制的地籠放在固定的位置捕些魚蝦,寬且長的橋廊延綿到河心,邊上停靠著一個個掛著絢麗燈籠的畫舫或者建在岸邊的青樓,姑娘們站在高處揮舞著繡帕,在招攬富商、豪客或者似鄭成功這樣的英武公子。
同樣是山繁水秀的地方,鄭成功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喜歡這裡了。
這裡太小了。
沒有大海的開闊和洶湧的波瀾,這裡平靜的過分,東西都很小且精緻,手上捏著從街邊買來據說是活動手指關節的木丸都是又漂亮又香的小球,完全失去了鍛鍊的實用價值,更像是觀賞的玩物。
就像朝堂上的相公大人們,身為一派高宰,卻像娘們似的算計些家長裡短,沒有銳意進取的勇氣,哪怕像夷人的海盜一般,燒殺搶掠,那也好過在家搜刮那點民脂民膏,還因為分贓之事如同潑婦罵街般齷蹉。
他有點懷念跟著叔叔伯伯們在大海上乘風破浪的日子了。
但看著居住在紫禁城中那位稍顯無助的年輕人,是那樣的信任和倚重自己,離去的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拋開。
“皇上啊,你為何要同韃虜議和?”
鄭成功心中苦澀至極,在他心裡,要和韃虜低頭,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而且低頭的人還是自己效忠的皇帝,這讓他更不是滋味了。
心中難過,口中發澀,此時此刻他只想一醉解千愁。
行到半路,熙熙攘攘的街道頓時安靜了許多,鄭成功抬頭看去,一個裝潢明亮雅緻的酒樓出現在他的眼中。
忘憂閣。
“這倒是個好名字。”鄭成功低語了一聲,走到裡面,酒樓的小廝是個眼神好的,熱情洋溢的迎了上來。
“爺,裡面請。”
“上酒。”鄭成功將一張千兩的銀票拍在桌上,小哥收起銀票喜笑顏開,高聲唱道:“大廳牡丹桌客官,上美酒好菜!”
“這位爺,要姑娘不?”小廝擦了擦桌子,面帶笑容的詢問著,擔心眼前的豪客沒來過忘憂閣,連忙趁機介紹道:“秦淮八豔的名聲,爺聽過嗎?有三個姑娘就是從我們忘憂閣出去的。”
他伸出乾淨的手掌,豎起三根指頭驕傲且禮貌的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