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的秋來得早,拖得長,瑟瑟的風也是常駐客。饒是今日天朗氣清,到了傍晚時分,暮色裡也透著幾絲涼意。
暮色四合,瓊芳苑裡的曲徑兩旁亮起的宮燈在微風中輕擺搖曳著紅亮的光。楚秋明從一條幽徑裡走出來,步子邁地穩健帶風,素白色錦袍的衣襬隨著他的步子輕輕浮動,一個軍人的一絲不苟與莊重肅穆在舉手投足間可窺一斑。齊芸遠遠的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夠看見他腰間墜著一個通碧的玉環。
玉環在民間常有一種說法,因“環”與“還”同音,所以人們多把環狀的飾品作為信物相送,對於離家之人,贈送玉環,便是催促還家表示思念的意思。而在大運,幾乎每一位征戰沙場的將士,都會有一件環形的信物,都是家人們懷著十二分的虔心製作了再拿到寺廟裡開了光,給自己的孩子、丈夫帶上,表示希望平安凱旋的意思。
齊芸靠著欄杆,目光慵懶地看著楚秋明走進了東萊水榭,二樓裡一眾貴女的交談聲才傳入她的耳內,巧的是,正在說她。
“既是三小姐的妹妹,必然也是如三小姐一般腹有詩書的,若是五小姐有意,我們自然可以考慮讓五小姐加入我們的嵐華社。”
這個聲音很圓潤,卻帶著難以言明的調子,時揚時抑,卻毫無抑揚頓挫的美感。齊芸心想,這個人唱歌肯定難聽。投過目光,見是一個綠衣女子,她也正覷著眼看著齊芸,目光裡是不屑與莫名的挑釁。
挑釁她做什麼?齊芸並不認識這個女子。
“就是,五小姐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嵐華社的姐妹們還可以幫襯些。”另一個黃衣女子附和,氣勢卻要比綠衣女子弱些。
京城的貴女,個個抱著可笑的優越感,以為自己的身份地位何等高貴,往往氣勢凌人,遇見一點小事便把自己在後宅裡學的一點心機使盡,來博取旁人的注意與豔羨。
她們依仗著自己官居高位的父親,殊不知,這高位終究還要用她們來做墊腳石。
齊芸冷眼看著她們,心中卻同情她們的無知揮霍。
“我妹妹性子內向,不太喜歡熱鬧,加上剛回京,身子也有些不適,入社的事情,待妹妹身子好些了,對環境適應了再說吧。”齊妍自然能感覺到這幾個小姐的不善。
即便是丞相嫡女,如今齊芸母親去世多年,又長居北澹剛回來,在那些小姐看來不過是一個被丟棄多年忽又被丞相想起來的野孩子罷了。論起地位,絕對不會在齊妍之上。
她們想巴結的是齊妍,以她們對家宅之爭的經驗來看,同父異母的兩位嫡女,必然是暗地裡波濤洶湧爭得不可開交了。
可是她們想錯了,這兩個嫡女,一個為著心愛之人唯恐自己被重視,以致嫁給太子,一個一心想著辦大事,一心想著自力更生,都絕無爭寵鬥豔的意思。
所以齊妍會維護自己的妹妹,一向溫和的她此刻的聲音也有些清冷。
那個綠衣女子聞言,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既然不喜歡熱鬧,今天還來這幹什麼,還不是想見到太子和將軍……”
齊妍的目光又冷了幾分,“餘小姐慎言!我們來此,是太子親諭的!”
黃衣女子扯了扯綠衣女子,示意讓她不要再說。
齊芸豎著耳朵聽著屋裡的動靜,突然,一個穿著嫩黃色窄袖,束著和男子款式類似卻是稀世流紋紅玉製成的寬腰帶的女子坐到了她身邊,還撞了撞她的胳膊。
女子長相不算出眾,卻乾淨舒服,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在夜色裡更顯明亮。她的三千髮絲全部利索地束在頭頂,更有了男子的幾分英氣。
齊芸疑惑地望向她。
“你就是丞相家的五小姐啊!”
齊芸點頭。
女子指著剛剛屋裡小聲道:“你姐姐為了你都要快跟她們吵起來了,你都不去看看?”
“三姐是相門嫡女,以她的風度,不會跟她們吵的,有失身份。”
女子笑道:“確實如此,我看齊三小姐還是很有分寸的,你去了倒是不好說了,到時候她們傳出去說你們姐妹兩個合起夥來欺負她們,倒是顯得你們相府小姐小氣了。”
“籠裡的鳥雀才會小氣。”
“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它們不會自己捕食,只能依賴主人的餵養,所以只有小氣些,才能多爭些,才吃得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