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大雨中,秦綰站在錦州東城牆上,臉色一片鐵青。
她身上披著一件蓑衣,身後有執劍撐著一把大傘,即便是執劍儘量遮擋著,完全沒顧及自己,她兩鬢的髮絲也被水潤溼了不少。
而這樣的狂風暴雨中,若非執劍這樣的高手,怕是連傘都撐不起來,就要連人帶傘被刮跑了。
秦綰身邊,沈醉疏和顧寧根本連撐傘的工夫都懶了,只扣了頂斗笠,不會被雨水迷糊了眼睛就算。
錦川城內的文官以柴廣平為首,一個不落地都在——就算再惡劣的天氣,可攝政王妃都來了,誰還能比王妃更嬌貴不成?
城下,如今已經成為一片汪洋,水漫起幾尺高,連城門都被淹掉了快三分之一,城門內簡直像個小型瀑布,水流從門縫倒灌而入,借道上雖然好點,但士卒都在齊膝深的水裡艱難跋涉,可以想象那些普通的民居內部肯定也積了不淺的水。
“言鳳卿說是暴風雨,可暴風雨沒那麼誇張吧?這才幾個時辰?”沈醉疏抹著臉上的雨水道。
“不止是暴風雨,恐怕是海嘯。”秦綰沉聲道,“不幸中的萬幸,海嘯爆發的地點距離錦州不近,我們受到的衝擊只是餘波。”
“這還只是餘波,如果海嘯發生在附近……”顧寧說道。
“海水倒灌,這裡早就沒有錦川城了。”秦綰冷冷地替她說完。
“不知道這水什麼時候能退?”沈醉疏苦笑。
“至少先要等雨停了。”秦綰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天空,嘆了口氣。
就算不懂天象,他們也看得出來,這暴雨一時三刻是停不了的,恐怕明天一早,城內的水還要深幾分。
“王妃,城頭上有下官在,這麼大的風雨,王妃是不是回去避一避?”柴廣平苦著臉道。
攝政王妃親自站在城頭,誰也不敢偷奸耍滑,可他們都是徹底的文弱書生,又沒有一個高手能替他們打傘,光是斗笠蓑衣幾乎派不上用,一群官員這會兒個個都是落湯雞一般狼狽。
“紫曦,你回去吧,我看著就是,如果水位有什麼變化,我派人通知你。”沈醉疏也道。
秦綰敏銳地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沉重,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紫曦,去年我在雲州,親眼見過洪水過後民不聊生的慘痛,後面要忙的事多著呢。”沈醉疏道,“幸虧有蘇青崖在錦川。”
秦綰沉默地點頭。
錦川還有城牆守護,頂多就是城內積水的問題,還不至於死人,但城外那些村落就遭難了,幸虧前日為了伏擊倭寇,事先將沿海幾個村子的村民都轉移到了靠近內陸的地方,要不然災情會更嚴重。
何況,海嘯比起決堤,雖然水退得快,可現在卻是盛夏,而不是氣候溫和的春季,暴雨過後,人畜的屍體在烈日的暴曬下不用兩天就要腐爛,更容易發生疫情。
“王妃……”執劍也催促了一聲。對他來說,什麼海嘯,什麼百姓,都沒有要守護的主子來得重要。
“好吧。”秦綰一聲嘆息,望著沈醉疏,沉聲道,“海嘯也許還會有餘波,千萬小心。”
“去去去,淹死誰都淹不死我。”沈醉疏一聲長笑。
“柴大人,你帶人配合神將軍,決不能讓錦川城牆有損。”秦綰轉頭道。
“是!”柴廣平趕緊答應。橫豎錦川若是出事,他這個錦州刺史也是做到頭了,無法不盡力。
“阿寧,跟我來,另外有事要你做。”秦綰先堵住了顧寧的話頭,轉身向城牆下走去。
“是,王妃。”顧寧只能把想留下的話嚥了回去,迅速跟上。
“說起來,現在還會叫我名字的,也就只剩那個傢伙了。”秦綰抬頭朝城頭掃了一眼,又不禁莞爾一笑。
隨著她和李暄權勢日重,昔日的故交難免帶上了一絲敬畏,連從前能親密無間的柳湘君、凌霜華等人也無法再談笑無忌,投身官門的顧月白、慕容流雪等人更是很清楚地擺好自己的位置,也唯有沈醉疏,一如既往,從無改變。
“王妃……”顧寧一臉的尷尬。
“不是你的問題。”秦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