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城的百姓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晚的不同尋常,氣氛壓抑得連狗吠都聽不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一片死寂。
“今晚巡城計程車兵多了不少。”顧寧舉著燭臺從外間的布莊走進院子裡。
星光下,秦綰在院子裡的石桌上鋪開了畫紙,只是用的卻不是毛筆,而是一截炭筆。
灰黑色的線條縱橫交錯,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來這畫的是什麼,但若是有人從高處往下看,就會震驚地發現,這些線條几乎有九成都和崇州的大街小巷重合了。
“白鼎不在城內,難免的。”秦綰毫無意外之色,想了想,在畫上添了幾筆,放下了碳條。
“明天有一場硬仗要打,王妃不早點休息嗎?”顧寧道。
“快到十五了吧?”秦綰忽然問道。
顧寧一愣,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空。
一輪明月高懸,雖然還差了一絲,但已經有了圓月的影子。
“說起來,再過一個月就是中秋了,看起來是來不及回家過節了。”秦綰一聳肩,語氣裡有些遺憾。
“若是能在楚京過中秋也不錯。”顧寧道。
“希望如此吧。”秦綰嘆了口氣,拿起畫紙抖了抖,彈落浮在表面的碳灰,又吹了吹才放回去,順手用手指勾出了一條線,“明天,我們走這裡。”
顧寧深深地看了地圖一會兒,把路線牢牢記在心裡,鄭重地點點頭。
“去睡吧。”秦綰揮了揮手。
“王妃呢?”顧寧還是問了一句。
“難得有這麼好的月色,適合小酌幾杯。”秦綰微笑。
顧寧猶豫了一下,又看看城東的方向——王妃想要共同對月小酌的人,其實就在距離不到一里地的地方,只是被一堵城牆隔開了而已。
這個時候,秦綰其實並不需要有人陪伴。
不過,當他睡了一覺,神清氣爽地起床之後,看見的是秦綰還是穿著昨天的那身衣服坐在院子裡的時候,就感覺有點不好了。
“沒事,我現在非常清醒,精神狀態非常好。”秦綰頭也不抬地道。
桌上的酒早已收拾乾淨,優雅的女子一手轉著炭筆,一手拿著蘋果啃著,雖然臉上戴著面具,但那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說不清的高貴。
不等顧寧說話,秦綰丟了果核,掏了條絲巾一擦手,順手往桌上一拋,正好遮住了那張已經被塗改得面目全非的“地圖”上。
“王妃?”
“開始吧,記住絕對不能出錯。”秦綰瀟灑地揮了揮手。
“是!”顧寧答應一聲,握了握了拳頭,走了和她不同的方向。
而這個時候,崇州太守正在犯愁。
崇州太守邱守義調任才一年,原本是大理寺少卿,調任崇州太守,雖說是平級平調,但京官和地方官,哪怕都是四品,也天差地遠。他之所以來到崇州,並不是犯了什麼過錯才被外調的,而是正相反——他是先帝特意放到崇州來監視白鼎的。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先帝駕崩得太過突然,安排朝中重事尚且不及,對於地方就更難顧及了。
所以,邱守義面臨著一個很嚴峻的問題——新帝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有這回事,還是因為他是先帝的人而不信任他,總之,他是被遺忘了。若非冷卓然兵臨城下,崇州被困,他早就要考慮自己的前途了。
他很明白,皇帝是不會放任白鼎繼續執掌兵權的,那麼,他到底應該選哪邊?繼續效忠新帝?可新帝未必信任他。投靠白鼎?不否認他在崇州一年,確實沒發現這位將軍有絲毫不軌之意,可正因如此,白鼎遲早要死在皇帝手裡,最好的結果也是軟禁京城,如同東華的凌從威,堂堂元帥,正當盛年,卻在京城賦閒,著實可悲。投靠白鼎,絕不會有好結果。
幸好,東華軍的突襲給了他更多思考的時間,若是戰後能調離崇州,脫離這個泥坑,自然是上上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