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允文從宮裡出來的時候,明亮的圓月安然地斜掛在西天邊,周圍沒有一絲雲,天空是灰濛濛的藍。
今日是十五呢,不對,是十六,天快要亮了。
他走到家門口,又折身往回走。
估計天亮一開宮門,宮裡的旨意就會送到他家裡。有什麼事,只能這個時候辦了。
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回得來,也不知道多年以後,誰會記得他。
在這個時候,於允文想到的,不是需要他照顧的於家人,也不是他久別重逢的妹妹,而是在他落魄的時候,給了他幫助的李秋萍。
茶樓的門關著,裡面漆黑一片。
於允文在門口站到月亮落了,天暗下來,才決定敲門。
天亮之前的一段時間,往往是最黑暗的時候,預示著天馬上就要亮了,也許這個時候傳旨的內侍,已經趕在去他家的路上。
於允文敲過門就後悔了,轉身想走,這時從屋內傳來了一聲粗壯的聲音:“誰呀?”
他深吸了口氣:“李總管在嗎?”
“她不在。”屋裡的人聽出了他的聲音,趿著鞋子噠噠地跑過來,從裡面開了門,“宮老闆在,於大人去樓上直接找他,還是我幫你去叫?”這個時候叫門肯定是有急事啊,宮七找的夥計都是機靈人。
“我去找他吧。”
宮七聽到了樓下的聲音,他坐起身,但沒燃燈。反正一會兒就亮了。近些天,他睡眠很淺,常常夢到被金兵包圍的場景。有時候感覺是身在杭州,有時候又是汴梁城。
皇帝出杭州前,見過他一面,說讓他自己多小心。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告別。
李秋萍告訴過宮七,皇帝會活到九十多歲,做了太上皇,他的養子對他極好,因此死後封號是孝宗。還說過,北方沒有收回來。
宮七的心思左右搖擺,他盼望著李秋萍說的都對,雖然北方沒有收回來,但身邊的人都活得好好的。另一方面又祈禱,她說的都不對。可是一想到她說的不對,他就想了別的可能。
敲門聲剛響的時候,他正在做夢,有人拍著門說:“趕快起來了,金軍來了。”一下子驚醒,聽到了於允文說話。他更驚了,金軍真的來了?
宮七驚慌的時候,於允文摸上了樓。
天色比方才亮了一些,於允文看到門開著,門口立著一個黑影,他開門見山道:“天亮我要離開杭州,來跟您和李總管說一聲。”雖然他是四品官,宮七是個茶樓老闆,仍習慣對宮七稱您。
“進來。”宮七讓開身,於允文進去後,他反手關上門,才接著說:“金軍要打過來了嗎?”他的言外之意是,你這是要跑嗎?
“我去勞軍。”
宮七鬆了口氣,“去哪兒?”
“長江南岸的採石磯。”
宮七又把心提起來了,“已經攻破淮水了?”
“沒有,提前做準備。”
宮七沉默了片刻說:“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沒有。”
宮七覺得氣氛沉悶得近乎窒息,他慢慢的深吸了口氣,然後笑嘻嘻道:“不要幫忙,那你來幹什麼?難道就來跟我家秋萍道個別?”
說著,伸手拍了拍於允文的肩膀,“兄弟,她是我的,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啊。”接著又嘿嘿笑道,“這麼說好像有點不夠君子。算了,我大度一點,在我們未成親前,給你追求她的機會。”
此時宮七想的是,如果於允文能平安的回來,即使把李秋萍搶走,他也願意。
於允文看了眼越來越亮的窗外說:“我走了。”說著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