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從脊骨往上爬,明思用衣袖抹去眼淚,吸了吸鼻子,啞著嗓音說:“去把柳太醫喊來。”
孩子不能有事,這是她的孩子,父親沒了,她不能連孩子也失去。
“是,柳太醫就在外邊呢,奴婢這就去。”範嬤嬤見明思有了反應,幾乎是跑著去喊人的,生怕慢了一步。
柳太醫等了老半天,要把頭發給急白了,神仙打架,殃及池魚,生怕明良媛有個好歹,殿下怪罪於他。
好不容易得到召見,柳太醫連忙進屋把脈,隨後鬆了口氣,“娘娘有孕,要保重身體,微臣給您開一副安胎藥,吃上幾日也就無礙了。”
好在先前細心調養明良媛的身子,母子健壯,沒有因為傷心波及根本,柳太醫一點差池都不敢出,親自下去煎藥了。
可是藥能治病卻治不了心,驟聞噩耗,哪有那麼輕易就從中脫身,一整個下午,她都在問銀燭與範嬤嬤,想知道父親是怎麼死的。
事已至此,兩人也不敢再瞞,範嬤嬤將打聽來的訊息和盤托出。
那日銀燭突然病了,好幾日都沒來跟前侍奉,太子突然來陪她午睡,神色也不對,原來早就有了徵兆,是她沉浸在喜悅中,竟一點也沒察覺。
樂極生悲,歡喜矇蔽了人的雙目。
“主子,節哀順變,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殿下只是擔憂您。”範嬤嬤勸她時,面上都是苦澀。
因著這事明良媛說出了那樣傷人心的話,太子怒而離去,兩個主子,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這破了的鏡子,怎麼圓才好呢?
世間唯“情”字難解,再聰慧的人,也會被情感牽連失了理智,平南公是情,太子也是情。
明思搖了搖頭,只覺得疲憊不已,什麼話都不想說,撐著身子去了床榻歇下。
床幔垂落,一方小小的空間裡只剩下明思,她躺在枕上,極淡的龍涎香氣息鑽入鼻端。
自她有孕後,明思再沒用過香料,古拙堂的龍涎香也被空置,這一絲龍涎香,應當是太子從皇上那沾染來的。
明思直愣愣地望著帳頂,看得久了,眼睛幹澀發疼,眨了眨,就逼出了淚水,從眼尾滑落至鬢發。
她真是昏了頭了,喜不喜歡,兒女情長有那麼重要嗎?
她是為著什麼入的宮,她真的忘了嗎?
父親沒了,可她還有一雙弟妹。
纖手撫上高高隆起的肚子,她還有孩子。
她還有要護著的人。
想著這些,她腦中忽然響起另一道聲音,她這一生,只為別人而活嗎?
為父親,為弟妹,為孩子……
明思閉上了眼,卻擋不住洶湧的淚水。
為自己而活,又能怎麼樣呢?
既入了宮,她還有選擇嗎?
無論為誰,她都沒得選了。
古拙堂書房的燈火燃燒到四更天,裴長淵坐在書案前,一本又一本的批複摺子,面色凝重,看起來若無其事。
可馮忠整理摺子,瞧見了殿下批複的比以往更加淩亂的筆跡。
這亂的哪裡是字跡呢。
裴長淵把堆積的政事全部處理完,靠在太師椅上,無盡的疲憊蔓延上來,幾乎將他淹沒。
他抬手捏了捏鼻樑,忽然開口,“風荷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