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淵見她還有心思看坐墊,胸中莫名憋著一口氣,話語間帶著點質問,“為何不與孤說?”
“妾身助人為樂,”明思嘴角噙著靈動而狡黠的笑意,毫不掩飾其小心思,“她們想看笑話,妾身就讓她們看個夠。”
裴長淵垂眸凝視著她,氣色倒還好,只是當真要瘦成竹竿了。
他向來知道宮中拜高踩低,但他是中宮嫡長子,自幼被立為太子,從未真正見過這一幕。
他把人弄進東宮,卻連飯都吃不飽,滑天下之大稽!
這讓裴長淵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煩悶。
明思沒來過古拙堂,東宮前院,是連太子妃也不能輕易踏足的地方,從前還能來送個點心什麼的,現下連點心也不讓送,後院妃嬪更是沒了藉口。
院子裡種著幾株白梅,下了幾日雪,枝頭含苞待放,但最吸引人的還是那顆高大的榆樹,明思仰起頭看著已經光禿禿的枝葉說:“來年春上,還可以摘榆錢,殿下吃過榆錢餅嗎?”
她在西北住的院子裡就有一顆榆樹,廚房的嬤嬤年年都會來摘榆錢。
“吃樹?”裴長淵腳步微頓,順著她的視線抬頭,“怪不得衛軻春夏之際總盯著這棵樹瞧。”
明思不解,她只識得太子身邊的蔣陵。
蔣陵適時解釋道:“殿下慧眼,衛軻的確說過榆錢風味甚佳。”
衛軻就是個餓死鬼,只不過這裡是古拙堂,哪裡有人敢摘榆錢,不過是白白落了泥。
“既如此,明年你讓人來摘,做給孤嘗嘗。”裴長淵牽著明思入屋。
明思莞爾,“好呀。”
比起風荷苑的清冷,古拙堂便如那日閣樓上,暖風撲面而來,哪怕太子不在古拙堂,地龍依舊不歇。
兩人穿過一座座楠木書架,書房後竟藏著一個蓮湖,湖對面佇立著一棟三層閣樓,應當是太子寢居。
蓮湖兩側是抄手遊廊,裴長淵卻帶著明思走了橫亙在湖面的九曲水廊,水廊上掛著一條條竹簾,垂下時冬可擋風夏可遮陽,懸起時既能賞景還可喂魚。
湖心亭擺了書案,軟榻,若是夏日,看書品茗,聽雨下棋,必是一番妙事。冬日蓮花已謝,但遊魚搖尾,兩人打橋廊上走過,一群群錦鯉便跟著遊動,教明思目不轉睛。
裴長淵餘光瞧見,遂問:“好看?”
“風荷苑後院也有個小蓮池,就是沒有各色錦鯉。”宮裡頭規矩重,獨這魚兒在湖中肆無忌憚的遊玩,瞧著爽心悅目。
“喜歡就讓馮忠給你安排。”不過是幾條魚。
明思來者不拒,“謝殿下賞賜,不過風荷苑的池面已被冰凍住。”
裴長淵說:“馮忠自會辦妥。”
穿過湖面,上了二樓,暖意透入四肢百骸,明思解開披風,小太監捧著掛到木架上。
“過來,”裴長淵將明思冷冰冰的手摁進了盛著熱水的銅盆中,“手怎麼捂不熱?”
幾次見她,手總是涼的,蒼白似雪。
“妾身怕冷,一到冬日手腳皆涼,習慣了。”明思垂眸,兩人的手交纏著浸在熱水中,太子掌心寬大,襯得她的手小巧玲瓏,一掌就握住了她一雙手,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起了父親。
父親的手亦是如此寬厚溫暖,冬日時常將她的手納入掌心取暖,隔絕寒風,似火爐一般。
“想什麼?”裴長淵抬起手。
明思忙回神,拿過小太監捧著的巾帕給太子擦拭,“瞧殿下手中戴著的玉扳指好看。”
裴長淵收回手,“這是父皇所賜,好看也不能給你。”
“……”明思羞惱地嗔了太子一眼,“殿下當妾身是乞兒嘛,妾身可沒說要。”
這玉扳指她也戴不上呀。
“怎麼不是?”裴長淵眼簾低垂,“你才進來多久,已經問孤要了兩樣東西。”
榆錢與錦鯉。
“那可不是妾身要的,”明思擦幹淨自己手上的水珠,將巾帕放到託盤上,抵口耍賴,“都是殿下非得賞,妾身卻之不恭。”
“你這張嘴對著孤倒是能言會道,”裴長淵屈指颳了下她的唇畔,“怎麼還能叫人欺負?”
“才沒人欺負妾身……”明思話還沒說完,肚子卻咕嚕嚕叫了起來,她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捂著肚子神色訕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