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停手,孫氏緊跟著鬆手,一口也不敢多吃。
“孤飽了,你隨意。”裴長淵接過宮婢捧過來的熱帕子,擦拭嘴角。
孫氏謙恭地說:“妾身也用好了。”
即便太子這樣說,她也不敢這樣做。
如此,裴長淵也就不強求,掃過桌上幾乎沒怎麼少的大魚大肉,說了句:“菜色不錯。”
“是妾身小廚房準備的,殿下喜歡便常來,妾身隨時恭候。”孫氏還真當太子在誇她,心裡頭有些得意。
裴長淵輕咳一聲,馮忠便提著食盒上前,端出來兩碟子菘菜蘿蔔,還是那日明思擺在桌面上的,得虧天氣冷,要不然該餿了。
孫氏心提了起來,“殿下這是何意?”
“這是明承徽的晚膳。”裴長淵幽深的眸子望著她,不怒自威。
孫氏立馬起身,屈膝蹲了下去,請罪道:“殿下恕罪,這幾日郡主偶染風寒,妾身忙著照顧郡主,竟疏忽了後院,不曾想那些下人竟敢敷衍怠慢明承徽。”
這都是前日的事了,孫氏沒想到太子會此時發難,明思是不是給太子灌了迷魂湯,竟能讓殿下來質問她?
“宜和還沒好?”那日他瞧著,也不過是咳嗽幾聲,這都快一旬了。
“回殿下,郡主原先快好了,但後邊連日大雪,許是乳母沒照看好,叫郡主夜裡著了涼,又病了。”孫氏方才還和白嬤嬤說總拿郡主當藉口不好,可現下哪裡顧得上。
裴長淵略微頷首,像是信了她的說辭,“膳房這些管事敷衍辦差,孤已叫人拿下,你覺著該如何處置?”
孫氏在太子跟前向來是溫和賢良的做派,況且膳房那些人都是她的,能留下性命最好,因此道:“他們怠慢了明承徽,著實該罰,但年關將近,不宜見血,不如小懲大誡,罰半年俸祿,想來他們往後定不敢犯。”
低著頭的馮忠動了動眼珠子,瞧瞧,他可沒說錯,後宮妃嬪皆是這般“大度賢惠”,獨有明承徽才會在殿下跟前顯露她的狠辣無情。
裴長淵沒說準與不準,屋內靜了下來,孫氏咬了咬牙,蹲得身子有些痠麻,卻一點也不敢動。
好半晌,裴長淵終於鬆口,“起來吧。”
“謝殿下。”孫氏鬆了口氣,表著忠心,“妾身會好生規訓下人,絕不敢再怠慢明承徽。”
分明是她一手安排,如今卻不得不打掉牙齒和血吞,孫氏喉嚨都發苦。
“你既要打理後院,又要照顧郡主,難免分心,”裴長淵一副體貼的語氣,“這樣吧,不若把郡主交給萬氏照顧,你看如何?”
“殿下不可!”才站起來的孫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帶著跪了半屋子的宮人。
她的眼淚說來就來,哀慼道:“殿下,郡主自幼養在妾身膝下,待她如親女,母女連心,妾身實在不忍分離。”
子嗣在後宮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她費盡心機才將郡主抱到身邊撫養,怎麼可能拱手讓人,孫氏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或許是見多了某人的眼淚,裴長淵此刻竟毫無波瀾,“既然你捨不得郡主,那就將後院之事分一些給萬氏協理,也免得累著你,再出疏漏。”
一聽這話,孫氏連哭都不知道該怎麼哭了,太子這哪裡是心疼她,分明是讓她在郡主和權力之間二選一,可偏偏這兩樣,她都不想舍。
裴長淵沒催她,單手搭在膝上,視線落在桌面,即便屋內溫暖,菜餚也在一點點涼透,厚厚的油葷漂浮在表面,叫人更加沒有胃口。
或許過了許久,或許只是須臾,孫氏垂首道:“謝殿下關懷,萬妹妹資質聰慧,可為妾身分憂。”
孫氏還選擇了郡主,說到底,子嗣在後宮是頂頂重要的東西,尤其是她身為太子妃,卻沒有嫡子傍身,若是連養女都歸了旁人,外界還不知道怎麼說她呢。
相比之下,放一點點權力給萬良娣,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向來聰慧,”裴長淵並不意外孫氏的選擇,“孤喜歡聰明人,卻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殿下,妾身……”孫氏聽著這幾句話從頭涼到了腳,面上血色褪盡,一顆心如墜深谷,入東宮四年多,太子從未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想要辯解幾句,太子卻沒給她機會。
“東宮皆是孤的臣民,拿著孤賜予的權力欺到孤的人頭上,便是自尋死路,”裴長淵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在地上的孫氏,殺氣畢露,“此次罪奴五人,悉數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