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在座的誰不知啊?那麼大一場雪,覆地數尺都不見停,本是皇帝祈下來的瑞雪,變成了災,當時人心惶惶啊。
當時那些難民齊聚在開封門外,城內的人心還是吊著的,萬一將人放進來,開封城內會引起多大的卵子都不可知。
有人道:“自是知道的,多虧了天府尹,聽說他當時還是拖著病體去安撫的災民。”
有人附和,“天府尹是好官啊,現在還在西線與軍奮戰,”
此話說完,有不少人都點點頭,還有人道:“你們都不知道,先前城裡有個地痞,時常在小老兒這裡吃喝不給錢,小老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不僅吃喝,還帶拿的,後來實在忍不了了,我就去開封府衙告了狀,第二日,那地痞就將過去吃的喝的的銀錢補給了我,聽說,是天府尹將他招過去,審問了。你們可不知道,這地痞的叔叔的妹子在付家當差。”
“哦!都是些權貴人家,惹不起也就算了。一個為奴作婢的親戚,也如此囂張。”
“說到這,”蘇以言將扇子輕輕在桌面上拍打了一下,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作罷,都轉過頭來聽她繼續,“你們可知,那災情是如何一擴再擴的嗎?”蘇以言問完,喝了一口茶,見人議論紛紛,卻沒有人再高聲說了,她清了清嗓子,有個頭戴幅巾的男子出聲道:“小衙內,你就莫賣關子了。快說吧。”
眾人跟著接話,“快說吧快說說看。”
蘇以言以扇抵住下頜,緩慢道:“那蕭家衙內,你們可見過?”
不知她怎麼忽然提起蕭家衙內,但蕭家那個紈絝誰沒見過?整日裡欺男霸女的,“他都消停了一年有餘了,正是那場雪災後......”
蘇以言道:“正是他,當時老相公還在朝上任職,皇帝與宰執商量讓戶部調了糧草往東明周邊縣去,你可知他們幹了什麼嗎?他們吃了空餉,將糧食運往東明,除卻上面的糧食,其他全是碎石沙。還有幾袋米是吧,但這為了掩蓋戶部銀錢不足問題,這廝竟做主將這些糧食全推到山下,”
眾人吃驚,發出‘嘻’的一聲。
蘇以言繼續道:“所賴上天有眼,他也沒落著好,也跟著糧食一起滾了下去,只是他命不該絕。”
眾人氣憤,那書生拍桌而起,氣憤道:“真真是喪盡天良!糧多糧少,對災民而言,都是糧啊,竟然連這點糧也不給災民,竟就為了他們的私慾!”書生說著說著竟哭了出來,見眾人吃驚地望著他,他道:“你們不知,某正是東明旁的長垣縣人,家中遭了災,某出門去,家中房屋倒塌,家母......某也是隨著人群往裡開封來,才謀得一條活路,但某學識不夠,未能中舉,所以不能將這些苦說給官人們聽聽,沒想到,背後竟然是戶部的官員進行貪汙。真真是可惡,有違孔孟之道啊。”讀書人也罵不出什麼特別難聽的話來,翻來覆去還是在說那些話。
蘇以言道:“正是如此,可還有別的事呢!”
眾人又來了精神,那蕭相公被革了職,皇帝聖明啊。但這些與高官相關的事誰不感興趣呢?
蘇以言又品了一口茶,繼續說,“去年那潭州礦山之事,大家可聽說過?”
“什麼潭州私礦?”看來有人不知。
蘇以言道:“今科二甲第一名,你們可知是誰?”
這誰人不知,二甲第一滿打滿算也就是第四,前三名有兩個都是雲家老相公道孫兒,當時還有人震驚道,雲家的孫兒為什麼不走蔭庇這條道,偏偏來和普通讀書人競爭位置,有人當時就反駁了:老相公說過,雲家有家規,子孫不走蔭庇,若想要功名,就得自己去考去。
有人心生敬佩,有人又心生豔羨,有特殊的權利卻不使用,若每一位高官子孫都能做到,那朝廷也不至於冗官。
一個大漢道:“好像正是潭州戶籍,姓李名佑,聽說被皇帝關了。莫不是也是個魚肉百姓的玩意?”
這話說得好生無禮。
蘇以言微不可察地皺了眉,對著他道:“怎能如此說?那雲家狀元郎也被關了進去,難道他做了什麼魚肉鄉裡的事?我看不然,狀元郎在睦洲,可是行了好大一番事,匪徒剿滅了,又充盈了國庫,還讓被冤枉的人得到了應有的正名,這是什麼魚肉百姓的事?那我倒是希望,魚肉百姓的事再多些才好呢。”
那人被蘇以言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只漲紅著臉道:“是小人說錯了,那什麼小衙內,你繼續說。”
見人也知錯就改,蘇以言朝著他輕輕點頭,道:“那李佑確是如這位壯士說的,是那潭州籍貫,而他的父母親戚,均亡在這礦山中,還記得,東京出現大蟲分食人肉一事嗎?”
有個小道士翹著一邊腿,腳上的鞋雖舊卻是好的,他將手中的花生米吃到嘴裡,囫圇說,“知道知道,正是小道當時來給眾人說得。”
有人知道,便搭腔,“是嘞,就是你這小道說天府尹都去了對面山上,因為在山上發現了許多人的殘骸,又見到了大蟲,只以為是大蟲咬的。”
蘇以言道:“結果那些殘骸哪兒能是大蟲撕咬的,而是私礦中百姓的。”
這似是大家第一次聽說,只因在東京也沒人去認領這些缺了四處的殘骸,自然沒有人報案關注後續,如今瞭解,竟是這樣一場內幕,不免心驚。
蘇以言說完,就往外走去。
子星陪著她一起,二人步行,路過一家酒樓,正聽見有人在高聲朗讀著,周遭圍觀之人有不少太學的書生,都在呼喊喝彩:“好文采啊。”
又有人吼道:“這是什麼?”
那人道:“大家,這是一名喚以行的兄臺寫的,請誅奸臣疏。”
蘇以言站在門口聽了,微翹了唇角打著扇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