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又出鼻衄了。
他吩咐殿內站著往這看的小黃門,“去準備熱湯和湃過的冰水來。”
陳讀不解看向他,雲鶴道:“民間的方子,之前我在觀裡時,師父用過的,額上冷敷,足下熱蒸。”
小黃門愣著。陳讀道:“還不快去。”
殿中偏殿應有盡有,不到片刻小黃門便提了兩桶水回來,雲鶴上去將帕子擰幹,敷在皇帝額頭上。陳讀脫了皇帝的皂靴,將皇帝那雙有些冰涼的腳放進熱湯中。
止住了。
殿內人都齊聲舒了口氣。
皇帝身子如此,內外大臣都思索著儲君的事。
將皇帝惹急的便是那儲君國本事宜。
兩位醫官很快便趕來了,年老的那位李醫官今歲已至耳順之年,是坐著四個小黃門抬著的轎攆來的,年輕一些的祝醫官是跟在後面跑著來的,踏進殿內,都顧不上自己身上的汗,也顧不得應有的風度。
前次陛下召,將他晾在殿外,等著雲天官出門,他進去時,就見陛下的血早已止住了,正精神抖擻地坐在塗紅漆鎏金鑲嵌扶手靠背椅上。祝醫官湊近細察,若不是絳紗袍上餘有血漬,誰能知道先前皇帝聖體竟出了恙。皇帝又讓李醫官診斷了,後又召了太醫院除他二人之外的醫官,診斷出的結果都是‘春善病鼽衄’,是急症,以為是偶發,只是當時確是很快便止住了,再加上這麼一月有餘都沒發作,太醫院的人都沒想到又發作了。
但時隔不久,皇帝再發鼻衄,這病因就變得深不可測了。
都是掉腦袋的事,由不得他們不慌。
還好止住了血。
祝醫官取下皇帝額頭上的那原本冰冷已轉為溫熱的帕子,李醫官拿起皇帝抓著扶手末端圓形金漆風頭的手,用白色棉帕墊在手下,邊摸脈象邊神色緊張,額頭沁出冷汗來,祝醫官見他這幅模樣,心如巨鼓般亂顫跳動,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攥成拳,李醫官看了他一眼,他會意,換下李醫官。
他將站的筆直的身子微微彎下去,自己輕輕把在皇帝的脈上去。
凜然驚出一身冷汗來。
比之李醫官更盛。
他抬起眼去瞧李醫官,撞上李醫官視線,二人目光相接,身上是沉沉重汗的李醫官對著他微微搖了頭。
皇帝睜開眼,他臉上的血汙已被陳讀擦去,除了失血有些虛弱,心中也散了先前那慪的氣,失去清明的眼望著兩位醫官。
兩位醫官齊齊拜趨,道:“陛下氣急攻心,加上春易病鼽衄,陛下不用擔心。臣給陛下開上兩副藥,陛下用了聖躬便安然了。”
皇帝點頭。
兩位醫官慢慢退下去。
兩位起居郎也跟著退下去,回到了朱柱旁書案後坐下。
陳讀勸:“陛下,要不回福寧殿歇著吧。這政務再忙,也要保重聖體啊。”
皇帝不理不睬。
陳讀看向雲鶴,雙手一攤,道:“學士。”
雲鶴頷首,勸道:“陛下,陛下不豫,則天地失序,陛下宵衣旰食,然氣血非金石,臣等犬馬之誠,惟願陛下節勞頤神,珍養聖躬,乃宗社百姓之福也。”說完,跪了下去,磕頭。
幾人見雲鶴跪了,也跪下去。
皇帝手指動了動,問:“陳讀,朕好像看見章屯了。”
陳讀埋著頭,“哎喲,陛下好眼力,老臣站在殿門外,遠遠見著章公事,還以為生了何事,結果是說雲家長隨來宣德門請求給學士遞個口信。章公事在學士院沒尋到學士,才來垂拱殿看看。”
雲鶴心中暗想:怕是表妹到了,他接著道:“陛下,是臣先前請公事幫臣留心口信。”
沒有一丁點兒隱瞞,皇帝掀了一下眼皮,又垂下去。
好半晌,更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