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功卻沒同意:“他這幾日又照顧我,又安置災民的。若現在將他趕出去,豈不是顯得我蘇某是忘恩負義之徒?”
“不是趕出去,”蘇以言不明白蘇功為何如此護著周珮,就算周珮不屈尊降貴照顧他,也自有齊叔,那周珮行如此反常之事,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思及此,蘇以言道:“他是蕭黨,你是雲黨,立場便是不同的,何況他住在府上,若哪日識破了我的身份,父親是想害死孩兒,害死恩相嗎?”
蘇功將臉轉向一邊,“我知道他是蕭黨,我也給他說了你是許家的小娘子,但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他想娶你。”
蘇以言總算知道那見著周珮便隨之而來的違和感是因何而來,原來他竟是對自己有心思。
蘇以言冷笑一聲,“他知我是許家小娘子還想娶我?莫不是因為許家身份地位,可他不要忘記了,他是蕭黨。兩黨之間由來已久,蕭家不可能允許他娶對面黨派的小娘子。”窗縫被風吹開了些,蘇以言的影子隨著風擺動,屋內的暖氣被吹散了些,蘇功開始咳嗽,她忙走上去,將窗欞關上,屋內這才回暖了。
“因為你給了他一個鬥篷,他記你情,既如此,他手握蕭黨的東西不少,若是娶了你,自然和我們是同一條船。”
“父親,你……”蘇以言心中不滿,沉默了片刻,才接話,“父親,你把我的婚事當做什麼?當做籌碼,當做交易?兩黨之爭需要用我的婚事讓蕭黨脫一層皮?那雲黨是不是太沒用了些。”
“阿言,父親知道他對你是有真心的,所以才……”蘇功將頭扭過來,看著自己疼愛了許多歲月的女兒,慢慢解釋:“我只想給你找個好人家,平平安安在我們身邊上,京都雲家太遠,他周東卿通判睦洲,五年內是不會走的,五年後,只要不是陛下自己想起他,回京城任職哪兒有那麼容易呢?”
“父親的意思是他可以入贅。”
後面一大通話蘇以言都充耳不聞,她深吸了一口氣,反問:“真心?”
“父親你說他對我真心,什麼是真心?說說便是真心了?因為一件鬥篷而來的真心?父親你不知這種黨爭算計而來的真心是最不可貴的嗎?”蘇以言望了一眼那被風險些吹滅,只有微弱火光的燈,不想多說什麼,只覺得心中悶疼,像是喘不過氣來,“誰知道他是打的什麼主意,我蘇家怎麼能引狼入室!”
燈火越來越弱了,處於熄滅的邊緣,蘇以言不得不拖著悶痛的心,拔了頭上銀釵,前去挑了燈芯,燈光漸漸明亮起來,照在她臉上,她不願意轉身去面對父親,只靜靜佇立在燈火側,盯著那微微跳動的芯兒,
蘇功雖然知曉自己不該這個時候說起這些。
但這兩日他病了,都是周珮衣不解帶照顧自己,多少還是打動了自己的心,更何況,是他周珮能入贅!這是雲家兒郎不能的。
於是他又替周珮辯解道:“周蘭卿親口和我說,拜在蕭相門下是身不由己,阿言你不懂,一個窮困潦倒之人,有一點光都是要抓住的,不然恐怕連考場都進不去。”
又補充道:“他的行事風格與蕭黨蠹蟲做派不同,他是個為民的。”
“我怎麼不懂了?母親曾說,若是女子能科考,我定也能給父親您爭個一甲回來,就像我是女子一樣,他是蕭黨,是不可改變的,不管他如何行事,作風如何正派,他都是蕭黨,我能理解他的選擇。”
“是,他是被迫選擇蕭相,但他始終選擇了,既來之則安之,這才是君子之道。”
蘇功嘆了口氣,笑罵道,“小機靈鬼,我說不過你。”
這話題算是結了。
蘇以言聽見這話,才笑著蹦了過來,蘇功笑道:“快離我遠些,將你惹病了,你母親怕是要剝了我的皮。”
先前有關婚事的爭執像是不存在一般。
“我困了。”蘇功忽然道。
蘇以言這才接了話:“那父親您好好歇息,明兒阿言再來向你請安,阿言告退。”
“廚房裡有中和湯,先去喝上一晚再歇下。我聽見說內弟也來了,待會讓齊叔給他也喝上一碗。”在蘇以言快掀起黨風簾時,蘇功的聲音傳來了。
“好。”蘇以言答應了,轉身關上門。
她站在院子裡。
屋外月雖至中天,月色暈暗,芭蕉寬大的葉子在朔風中飄搖,她在手心哈了口氣,將雙手放入懷裡,抱著臂膀,抬頭望著天,不知七哥哥近況如何?是否正和她望著同一輪彎月呢?
“別後唯所思,天涯共明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