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舊陰沉,大雪紛飛,不到酉時天便漆黑了起來,衙門外的兩頭石獅變成了雪獅,這時衙門才放值。
雲鶴坐轎回到自己府邸時,門子來引,他就見著門房坐著一個客人,未請自來,恐怕也是得到了這兩禦史會來巡查的訊息。
二人商談了一盞茶時間,便送了客。
雲鶴又往姜氏那兒去請安,不出意料,蘇以言依舊待在姜氏那兒,想到她,雲鶴心中欣喜,雪夜路滑,也顧不得了。
只她今日異常開心,聽見雲飛的聲音便搶了先自去掀了簾子,開了門,嗚咽的風忙往屋裡鑽,與屋內炭火對沖,竟忽冷忽熱的。她將一身綠袍、肩上風雪的雲鶴迎了進來,待雲鶴取下官帽遞給雲飛後,由柏露伺候著解下官服披上了一件大氅,蘇以言這才轉了頭,聽見雲鶴喚她她才摸了摸自己滾燙的小臉,回了神來,又將自己手上的小手爐塞進雲鶴那雙冰涼的手中。
心中心疼,皺了皺眉。
紫銅制小手爐套著一層薄薄兔絨,本就溫溫的,不灼不熱,可雲鶴被迫接過手爐,不免觸碰到了蘇以言暖和的手指,只驚覺得手爐的溫度燙人,蘇以言向他行禮,他也回了禮,柏露跟著打了簾子讓二人進去,她們便留在了外,只留了子星一人伺候,其餘人得姜氏令又去佈置晚間膳食了。
不等雲鶴問,姜氏便道來:“阿言今日收到了家書,信上說不到一月,她的家人便能到睦洲地界了。”雲鶴端了藥,聞言眼睛一亮,臉上疲態去了一些,誠心對著蘇以言說:“表妹,恭喜。”
蘇以言只抿著嘴笑,如此荒蕪心界,竟有扶光不吝,依舊遍灑大地,她撫摸著手上那三兩鐲子,突地站起身來給雲鶴行了個大禮,道,“哥哥,妹妹我感激涕零,不知該何所言。”
雲鶴手上的藥碗在他看見蘇以言屈膝時便擱在了桌面上,因為擱得急,也顧不得星星點點的藥點子灑在桌面上,急著上去扶起她兩隻手,手能扶著她的臂膀,只覺得瘦弱,雲鶴喉中發癢,卻強行壓了下去,道:“妹妹,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分。”
蘇以言卻撇開眼,道:“妹妹我,確是感激哥哥,不是生分……”說到這她又抬眼望著雲鶴,怕雲鶴誤會於她,眼中含了淚珠兒,也不滑落,只連聲道:“哥哥,妹妹不知何以為報?”
雲鶴見她眼中含淚,一時手足無措起來,只兩步扶著她坐著姜氏身邊,抽了錦帕遞給她,自己往後退去坐下,那絲絲擾人心緒的梅香才遠了去。
姜氏見狀抓住她的手,將自己手爐推在她手中,又聽雲鶴虛虛咳了兩聲,怕如此冷凍天色將他惹了風寒,
姜氏擔憂地用手把小桌上藥碗往雲鶴面前推了推,雲鶴會了意,在蘇以言急切關心的眼神中端了碗,蘇以言見雲鶴緩過來後,竟凝視著自己,端了藥卻不喝,只為先答自己的話:“妹妹,不必如此說,那奸奴是你使計抓到的,我並沒有幫上你什麼,要說感謝,妹妹有空幫我修個荷包吧。”
蘇以言自是感動萬分。
姜氏摟了蘇以言,替她揩了眼淚,諄諄道:“阿言同我兒,何必如此生分。這都是他該做的。”
轉頭又對著雲鶴罵道:“阿言不過兩句客套之語,如何急得咳了?還不快把藥喝了去。”
“大外姑,哥哥,阿言錯語,惹得哥哥咳嗽,實乃阿言之過。阿言向哥哥賠罪。”蘇以言倚在姜氏肩旁,不好意思再盯著雲鶴,只將目光落在爆裂燈花處,又起身來認錯,姜氏拍了拍她的手,道:“那以後便莫再說如此生分之話了。”
瞧見蘇以言點頭,雲鶴才舒展了眉頭,答姜氏的話:“孩兒這就喝。”藥味太濃臭,屋裡的香竟蓋不住藥味,蘇以言去取了蜜餞,雲鶴用了,這才感覺嘴裡有了味兒。
他雖用了藥,卻還在斷斷續續的咳。
外間佈菜的雲飛打簾子進來,替雲鶴倒了清湯,取了藥丸,拍打著背,這才好些。
蘇以言上前關切問,“明兒是冬月十五了,哥哥明兒可有公務?該好好歇歇了罷。”
雲飛插了話,嘟囔道:“明兒怕不行,郎君明兒要去桐廬看看。不知因為什麼,桐廬現兒還沒有知縣,可把我們郎君累得,入直在建德,得一日休沐還得去桐廬,去桐廬應需三天左右。”
說起桐廬知縣。
姜氏疑惑:“吏部還沒下桐廬知縣告身?現兒天官卿是你叔父,不應如此啊?這位置一直空著,莫非,是等著蘇知縣是遣回原籍,官複原職?來知桐廬縣。”
這猜想,與葉初和雲鶴的不謀而同,故而他們沒有上劄子要求吏部調配任命官員。
蘇以言聞言,更加驚喜。那濕潤的眸子帶著感激情緒的目光投遞到雲鶴身上,猝不及防對上雲鶴漆黑的眼,她甜甜的笑,又將那條綠色竹紋錦帕偷偷塞進自己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