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接過信,瞄了封,是三叔落的款。
朝堂中,因戶部尚書蔡豐致仕,吏部上了數份推薦名冊,皇帝也不點人名頂上,只將名冊擱置了,一部之首這個位置就空了好幾個月了。這個位置本就是香餑餑,誰都想啃一口,但直到現在,這個位置都沒有哪個黨派能啃下來了。
李暘帶著剿匪的戰功回京都後,等待他的卻不是升遷,只是平級調動了一番,最近因上了個摺子,惹了皇帝不快,已被調往地方了,猜測是為蔡家衙內的案子。
最後提的是,蔡家衙內的案子,本身他這種地方豪強搶的案子地方上可結的,但加上毒死災民這種惡性事件,雲鶴咬死不放人,然後索性將事捅上了東京,過了權知開封府事陶棲手上,陶棲典型和事佬,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有關於兩黨,陶棲將案子遞上了大理寺,拖了好幾個月刑部大理寺還沒下文書:蔡戶書得知他孫兒被羈押,險些氣得斷了氣,又拖著病體,急說是陷害,又一兩個月,還賴在東京,這才求了陛下恩典,老臣的麵皮,面見陛下,陛下先前拿了錢心裡舒坦,封禪泰山,禮部著手準備,這兩日敕令便會下來了。
“戶書這個位置,竟還沒有官員補上,不知官家是何意啊?”葉初見雲鶴折信,塞回封去,知他是看完了,自用茶蓋子撇了浮葉,慢慢啜了一口,又將瓷杯放回桌上,。
雲鶴將信放回,道:“小子也看不透。”
二人對視一眼,雙方眼中都寫著難以置信。
雲鶴冷聲道:“蔡家害民,傳謠四起,竟還能如此結了?”
“是啊,君心難測。”葉初心中亦有不忿,“而且,一場洚汛淹了兩個縣,睦洲本就是七山二水一分田,良田都被淹了,又被蔡家收購了,今年災糧一吃完,明年災民有房住卻沒田種,會鬧事的。況且這謠言傳得很廣,事鬧得如此大,民憤難平。”
雲鶴道:“這是讓我們來承受百姓怒火,平息民憤?”
葉初吐出一口大氣答:“我看信上的意思如此,若是難民不舉事還好,若是舉事,你我二人……”“哎”葉初又嘆了氣。
“如此行事兒恐怕太過了吧。”雲鶴道。
身為睦洲最大的父母官,兩個縣受災,二人可謂是做了所有能做的事,還有那桐廬,至今沒派官員上任知縣,桐廬一番大小事宜都落在雲鶴身上,故而他去分水走了一趟便轉身去了桐廬。
“蔡氏一族還握有市舶司開的公憑,”葉初頗為認同,點了點頭,推心置腹道,“賢侄你是知道的,這睦洲之上兩浙路,那兩長官壓我一頭,逢年過節,那兩家哪家不收點孝敬錢?”
“他們那幾人甚至養寇自重,”雲鶴嗤笑一聲,抬眼望向外面的風雪,“罷了,這李兵侍奉旨來剿匪,真是剿的一團糟,還把自己品級剿沒了。”
幾支燈火在燈帷下搖曳縹緲,迎著雪光二人的影子拉長投在窗欞上,二人沉默良久,葉初率先打破“僵局”,道:“蔡氏盤踞已久,根深蒂固,我們死咬蔡二這事,便是已與他撕破了臉皮,他又倚靠蕭黨,又有兩浙路長官依仗,待他蔡二事了,便……只恐怕日後我兩日子不好過。”
葉初又嘆:“俗話道:頭痛灸頭,腳痛灸腳,若能剜肉去瘡,應是再好不過了。”
雲鶴掀了眼皮,一雙深邃的雪亮眸子對上葉初那閃爍著精光的眼,沉聲道:“若是走到那步,蔡家也不是不可倒。”
雲鶴出葉府時已戌時四刻,雪厚陷腳,馬兒滑蹄,街上人跡罕見,雲鶴暗想:“若不為官,饒有興致,便是凜冬踏雪尋梅又有何不可?如今卻只因了些許事兒煩憂,失了這性質。”想到這,不禁搖了搖頭,蹙起長眉,長嘆了一聲。
雲飛也長嘆一聲。
對著阿杜商量道:“馬蹄打滑,該如何是好?”正說著,那宅老便出來了,拎了一捆布,門子緊隨其後,那宅老出來對雲鶴道:“通判老爺,小老兒擔心馬蹄打滑,特意尋了麻布,用麻布裹住馬蹄會好些。”
幾人合力給馬蹄裹上布。
宅老和雲鶴站在屋簷下,宅老看著尚未及冠的少年,不禁想起了自家知州年輕時候模樣,由衷感嘆:“通判老爺少年有成。”
“您老過獎。”雲鶴突然用上了敬詞,那宅老連連擺手,“小老兒不敢承。”
雲鶴回到府上已戌時末了,府上只剩下燈籠裡赤紅的燈火在漆黑一片中搖晃。
他連衣裳也沒換便去了姜氏處,想給母親報個平安,姜氏還沒歇下,蘇以言竟還在她屋裡,二人聽說雲鶴回來了,都起身來,姜氏看著雲鶴睫毛上的米雪,心中心疼得緊,忙叫他回去歇下。
蘇以言見著雲鶴回來了,便向姜氏告辭。
雲鶴提出送蘇以言回房。
二人走在前方,雲鶴替她掌了傘,蘇以言問:“哥哥可用了晚膳,究竟是有何要緊公務,竟這麼晚才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