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換上了官服前去縣衙。
清溪縣有史以來還沒有駐紮過這麼多的兵,小部分是跟著李暘從京都來的是親兵,大部分是從路上兵司衙門調的,行臺外是,縣衙外是,把著刀,杵著眉,盔甲行頭在日頭下閃耀發光。
行臺離縣衙門本就不遠,李暘還是讓人牽了馬,雲鶴也想騎馬,李暘想了想,依著沒止他,雖不急著一時半會,實是早去早好,夜長夢多。
清溪縣沒有受災,彷彿沒被另兩個縣的災情影響,百姓們一聽有人敲鼓告狀,告的還是虎踞在這方的蔡氏一族的衙內,現兒都靜悄悄聚集在衙門口,人頭攢動。
二人帶著兵隊浩大聲勢過去的之時,遠遠就見百姓聽見馬蹄動靜向這邊湧來,開始哄鬧,那衙門外的兵頭忙對著下方喝道:“長官到了,後退,往後退。”士兵們見狀都用槍杆作牆以做攔截之用,但百姓太多依舊往李暘這方堵來,那兵頭聲音更大更急了,“攔住。”他下了這個命令後,兵士們往後退了一步,拿了鋥亮槍頭對準百姓,這騷動的人群才微微沉寂下來,你推我我推你,這下誰也不願意再往前移去瞧這傳聞中的大官模樣了。
白日高懸,日光射得人睜不開眼,圍觀百姓群裡部分粗人已露出膀子來,汗水似雨一般往下落去,繞是如此,衙門依舊被圍得水洩不通。
親兵替李暘牽了馬,百姓被迫夾道歡迎,有熱情的,還呼喊兩聲,雲鶴一眼掃過去,駐了片刻,李暘走到月臺臺階處越過蕭牆才發現人沒跟上,回頭望了他一眼,也沒出聲喚他。
雲鶴盯著衙門的照壁出了神,他離得近,照壁散發出熱量來,上石刻的神獸,狀如麒麟,三足下盡是金銀,卻心貪,妄圖吞日,落得個溺水而亡之果,若真能吞了,莫不過是日蝕?
雲鶴微搖頭,與李暘眼神相接,他會意,慢悠悠走上來,越過儀門便是公堂了,戒石坊上刻“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李暘見他愣神,笑著接道:“這州府縣衙門,刻的都是這句。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每每過這戒石坊時,本官都會在心裡念上這麼兩遍。”
雲鶴對他做了請的手勢。
“有兵侍這樣的官員在,乃是我朝百姓之福祉。”在李暘踏上第一層臺階時,聽見雲鶴說了這麼一句不知是褒是貶的話,側目而視,見雲鶴臉上神情,不疑有假,只當他是在誇自己了,旋即掩口胡盧而笑,帶著一行人往戒石坊過去。
戒石坊一過,便是衙門公堂,雲鶴打眼瞧去,衙門正堂中跪著一行人,為首的是個帶著葛巾的書生,背對著看不清相貌,正口齒伶俐地述說著自己這一行人是何方人士,籍貫幾何。想必是坐於上位的知縣問了,故而如此回答。
不知是因為什麼,縣衙中的書吏並沒有前去稟告知縣——上派的長官來了,於是乎,李暘沒有踏進正堂門檻,跟在其身後的雲鶴也隨其後,一手持著摺扇扇風,正堂不大,兩人就穿著官袍站在堂門口聽著,不一會汗水就濡濕了內袍。
那陳知縣也並不知曉他們會來一樣,正堂堂在在坐於公堂之上,一聽這人說自己一行是桐廬人士,兩條眉毛皺了起來,用手指夾起了驚堂木,輕輕舉起後重敲在桌面上,“臺下乃桐廬人士,何故來清溪找本官升堂?”
說完,他反應了一瞬,也像是回過味兒來了一般,這桐廬知縣昨個兒已上吊了,這群百姓來這清溪縣找本官升堂也是可行的,朝廷律法載有明文,這一縣的主事官員因故不受理,可尋同級官員主事,又不算越俎。
他暗嘆,這真是燙手山芋。
他在穿戴好官袍上正堂之前就聽聞縣丞來報,說有人敲鼓要告這蔡氏一族的衙內。
陳知縣心中暗急,他尚未接任這清溪知縣一職之時,只當這清溪知縣是個好缺。
清溪地理條件比其他縣都好,也更富庶,也知道這個地方盤踞著一世家大族,直到來到這裡後,他才知道很多事,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又按照審案程式問:“臺下狀告的是何人?可有狀紙?”
那書生朗聲道:“某要狀告蔡氏衙內強搶民女,及桐廬縣令馬本才助紂為虐,狀紙在此。”
知縣抬下頜示意,有書吏下去三步兩步取了狀紙呈上去。
接過狀紙,他一手把著胡須,一手移了鎮尺,如今這燙手山芋丟自己手上來了,他嚥了一口唾沫,還是準備說出那句在嘴邊打轉的話,“此案本官這兒不受理。”
這清名該毀就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