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把頭低下,嘴角微啟,聲還沒從喉嚨裡發出來。
“行了,不必解釋了。這種訊息是我們內庭之人能聽得見的?不過是借刀殺人、一箭雙雕罷了。”
小太監這才並著陳讀坐下來,長抒一口氣,“幹爹,兒子記住了。”
“走吧。”陳讀站起身來。
小太監跟著起身扶他,“幹爹要去哪兒?”
“雲府走上一趟。”
*
“記住了嗎?”
蘇以言看完整個卷宗時,天色已經昏暗了,燭光搖曳在窗欞處,讓她晃了晃神。
她按了按有些疲乏的眼周,輕輕拍打臉蛋才想著站起身來。
她交代阿沉的聲音驚醒了正在打著瞌睡的子星,阿沉點點頭,推開門走了出去。
子星起身來,走到她身邊,將她扶著,“小娘子,我們這是要回府了?”
蘇以言“嗯”了一聲,將桌面上謄寫的紙張收起來,交給子星。“走吧。”
衙門裡的人不多,就留了兩門房的,見她出來,殷勤送她到阿沉拉過來的馬車旁,她正準備踩著馬凳上車,餘光卻瞥見一個人影,看上去有些眼熟,鬼鬼祟祟在拐角處將進未進模樣。
她停頓片刻,上了馬車,才吩咐阿沉趕著馬車往拐角那方去,從被掀起的簾子之間望去,那人褲腳已濕透,肩上似乎也有些許雨點子痕跡,似乎在糾結著,有些站立不穩的樣子,也沒注意到車輪軋地的聲音,阿沉出了聲,“何方宵小之輩在衙門前窺伺?”
那人不知道是激動得還是嚇得有些發抖,但還是僵硬著不動。
蘇以言開口,“阿沉,走吧,自有衙役來料理人。”
聽見這聲音,那人突地轉過身來,撲向馬車,聲音顫抖,喚了一聲,“蘇小娘子,是蘇小娘子嗎?”
蘇以言心內震撼,驚訝中沒有開口,任憑內心情緒如狂浪起,一口氣卡了一半在嗓子眼上,下過雨的街道濕的徹底,適時颳起一陣風,掀起靛藍車簾一角,蘇以言偷偷看去,那張面孔,確是熟人,只是臉上多了許多蜈蚣一般形狀的疤痕。
這人是蘇家賬房的管事,蘇家被抄家時,蘇以言沒見著他,後面才從母親那裡知道,是府上的宅老在前一夜以偷竊罪行將他趕出了府去,蘇以言聽完便覺得蹊蹺,偷竊應該扭送官府,怎麼如此草率便將人趕走?但被抄家之時心緒雜亂,入獄後要照顧母親也沒來得及多想,現如今這人就在眼前,饒是再愚鈍的人也能想到——
當時涉及偷盜事不簡單之處,蘇以言想需從短計議,遲則生變,或許這是破蘇家翻案之局最快的一步棋。
子星雖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按照蘇以言府吩咐亮明瞭身份報了家門,笑罵道:“這是哪裡來的鄉夫如此不講禮,一雙濁眼不識人?什麼蘇小娘子,我家小娘子是京畿雲家的許小娘子,可不認識什麼蘇小娘子,走吧,阿沉,小娘子說回府了。”
蘇以言壓下心中撼動,慢悠悠對著馬車外勒著馬的阿沉道,“阿沉,想是認錯了人,拿點錢打發他走吧,我們該回府上了。”
阿沉唱了個諾,拍了拍收驚的馬兒,安撫後一把跳下馬車,從袋子裡掏出銀兩來,遞給那人,“得虧我們家小娘子心善,你這張臉,哎,你還是快快拿錢走吧。”
待馬車掉頭後,那人還怔怔站在原地,像一尊石雕,子星看著直直盯著車窗出神的蘇以言,忍不住問,“小娘子,為何要特意讓馬車駛過去?”
蘇以言明亮的眼睛中藏了些狡黠,並沒有正面回答,只輕輕嘆了一句,“試探一下,但看那人的樣子,應該不是有人特意派來監視我的。”
子星鬆了一口氣,唸叨道:“沒人監視我們就好,近來遇見太多的事了,婢驟然一見他那張臉可怖呢,婢還害怕這人驚嚇小娘子你呢,實在是太嚇人了,他那傷疤看上去像是被砍傷的,也不知是什麼亡命之徒,這麼肆意妄為。”
蘇以言只淺淺笑著點頭。
回到府上後,府上四處已點了燈了,她見著姜氏披著薄薄一層絨毯在外坐著,像是在等她,又是感動又是心疼,連忙踏進門檻裡,匆匆走過去向姜氏請罪。
姜氏拉著她的手用了晚膳,從蘇以言口中聽聞她二人還遭遇刺客一事,嚇得心驚膽戰,話裡話外責問雲家所有知情人,都不告訴自己。蘇以言寬慰她,如今平安無事,已經很好了,這才將姜氏的情緒穩定下去。
說到這,自然而然逃不過她兩共同的話茬,二人齊齊嘆了兩口氣,蘇以言這才告別姜氏回到自己屋子。
夜已深,蘇以言起身點了燈。
阿沉從屋簷上翻身而下,輕輕敲了敲她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