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門前望 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燈未滅夢難……
得到裡麵人的首肯後, 陸辛才進去,低著頭也不敢環視周圍的人,將信放在書桌上, “官人,這封急信是戶書派人送來的, 來人說, 讓官人您看了速速按照信上所說的做, 然後速速回信。”
屋內氣氛沉悶, 可知幾人談話並不愉快,陸辛低著頭退下去, 但蔡易卻跟沒察覺一般,走進來,卻見自己大哥蔡成正坐在堂伯側下面位置, 他沒來得及同堂伯打招呼, 也不見周遭人臉色,就自顧自走上去,問道,“大哥,你怎麼來了?祖父不是說你另有要事, 為弟卻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早知你來,祖父又何苦讓我跑著一趟,在船上, 我的腰都被晃斷了。”哪兒有在京府裡躺著舒服啊。
他沒說完, 見自己兄長臉色也不怎麼好看,連一絲目光都不分給他,他不禁悻悻住了嘴, 這才反應過來,他是來拜見堂伯的,見堂伯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忙暗中拍了自己一下,對著堂伯見禮,“侄兒來拜見堂伯,是見著自己兄長過於激動了,所以,還望堂伯原諒侄兒的失禮,”他環顧周圍,坐著好幾個人,他不太認識,只好抬起頭看向堂伯蔡謹。
蔡謹這才臉色好看些,只露出慈愛的笑來,站起身子來將作揖的蔡易扶起,客套道,“侄兒,你遠道而來,堂伯招待不周,可勿怪堂伯未去接你,家中生意出了些問題,都在為家中生意想辦法呢。”又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本欲讓他離去的話語在口中蠢蠢欲動,但蔡易見他說這些,只接道,“原來如此,我說我剛剛從伯公那裡未見著堂伯呢,不知,堂伯右邊這位是誰?”
他指的那人長相普通,平平無奇,卻只有那一狹長的眼睛赫人,盯得人後背發涼,見蔡易看過來,才放下茶碗,站起身子來,臉上堆著笑,“這位是戶書家的三衙內吧,本官是建德府的判官,本官姓趙。”
蔡易點點頭,睦州確實是兩浙西路新定郡建德府,雖都以州稱,也不另外設知府,知州與知府權利同大。
蔡易只覺這是個芝麻小官,滿臉笑容巴結之意盡顯,他只覺其眸子嚇人,也不想與對方多說,就對著對方拱了拱手,“原來是趙府推。”然後目光又移到另一人身上,不等趙珥站起身來,那蔡成就對著蔡易說,“這位是節度判官也姓趙。”
這二人同一個姓,莫非是有什麼瓜葛,他心中快速閃過這個想法,見自家兄長對自己出神很不滿,忙又拱了拱手,“趙節判。”
趙珥早便站起來了,見他對著自己拱手又稱呼,回了個禮後也客套地說,“衙內多禮了。”
“這位是你的堂姐婿,姓吳。”
蔡易一個頭頂兩個大,他平日裡就不喜歡這種均是自己長輩的地方,先前是在伯公那裡認了不少親戚,這邊竟還得認,他有些後悔走這一趟了,他更想不明白,祖父讓自己來不正是因為兄長有事,他也沒多問,怎麼兄長的事竟是在睦州?早知他在睦州,自己又為啥辛苦跑著一趟,不自覺帶了一點怨氣,“堂姐婿。”
吳多不理會他語氣中的一絲怨念,同時也不見外,只喊著,“堂弟。”
蔡易點點頭,看向周遭的人,無奈撒嬌道,“堂伯,你就饒了侄兒吧,”
蔡成知這弟弟是不耐煩了,只對著他說,“這不是你要認人嗎?這邊依次站起來的是五堂伯家嫡親的三位堂兄弟,”
蔡易又懵了,他敷衍地對著兄弟見了見禮,又問蔡成,“兄長。我剛從伯祖母那裡過來,伯祖母說,兄弟姊妹們都在唸書,怎麼?”
“你便別問那麼多了,願意留在這就坐我旁邊來,不願意就去外面找在了蔡易的心坎上,他正準備離開這裡,又不知道怎麼說,現在,自家兄長替自己提出來了,他只好裝作不好意思笑笑,“那我就不打擾你們談事了,我去縣城裡逛逛。”
“去吧,我吩咐人跟著你,帶著你逛逛縣城,”蔡易可不想自己兄長找個人監視著自己,本以為到這些地方了,可以為所欲為一把,沒想到他卻還說叫人跟著自己,故而蔡成話還沒說完,蔡易就搶了過去,“堂伯,府推,節判,堂姐婿,還有各位兄長,我就先行離去了,你們慢慢談事。”
蔡謹見蔡成正在對他引見屋內的人,便拿了一旁陸辛遞進來的信,拆開來,三下掃過,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越看臉色越臭,將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正好,在蔡易說完話時,整得蔡易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惹得長輩生了氣,只弱弱發問,“堂伯,怎麼了?”
蔡謹卻沒來得及理會他,只喊蔡成,“歸元,你過來看看。”歸元是蔡成的字,他們這一輩行歸字。
蔡成見堂伯這模樣,他失態了,也將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又聽見蔡謹讓自己兒子去請族內長老等眾人去正廳議事,蔡成意識到有什麼不太妙的事情發生,他大踏步走過去,蔡易也出於好奇跟了過去,信上寫——“見信遣九成家産以充國帑,方可保家宅安。”
國帑,不就是皇帝的內藏庫。
在場人,聽蔡易念出的句子,無一不變了臉色。
這個字一看便是出自他祖父手,這字造不了假,他也有許多不明白,只好出聲問站在自己身邊的兄長道,“祖父這是何意?”
“字面意思,”蔡成心中亂得不行,只得隨便應答蔡易問話,他這弟弟,真頂頂是個紈絝,祖父竟連一絲訊息都沒給他透露,但她只見這話,只猜測祖父是在京中出了何事?還是朝中風向又變了,竟讓他下這麼大一個決定。
其實,在他回本家前,祖父便悄聲與他交代了這些,但,這都是下下之策,誰願意將自己家好不容易得來家産盡數充公。
吳多穩穩當當坐在那裡,像是他們所商討的這些事均與他無關一般。
那趙府推趕忙湊上來,“戶書這是何意?”他竟同蔡易說了相同的話,實是聽見這話心驚膽跳,若是蔡家將大半家産繳了上去,那麼,官家就算是逮著他蔡家的尾巴,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蔡家的錢銀,可多於之前富商謝家的錢銀數倍。
那自己又該何去?他同蔡家早在將蘇家扳倒,打算陷害雲家那刻,就綁在了一條繩子上,說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也不為過,他一瞬間領會到了,為何蔡謹讓自己兒子去將蔡家族長等都請過來,莫非是打算按照蔡戶書來信而動,他為了堅定蔡謹想法,又說了一句,“五官人,不能如此做啊。”
蔡家若從許多事中奪身而出,那他一個沒靠山的,他不由得心中亂跳,拍了拍站在一旁的趙珥。
這一拍將正在走神的趙珥驚過來,此刻他的想法也同府推一樣,蔡家脫身後他一個小官這不成了背鍋的,他也忙道,“下官也認為不可如此行事啊,五官人,萬萬三思而行,不能如此做啊。”
趙府推見蔡謹不答,一時間將信拿過來,見眾人這才看向他,他深吸了兩口氣,給這封信下了定性,喝道,“這定是有歹人仿照戶書筆跡,引得蔡家不得安寧。”
蔡易可不理會,他不允許有人插手他們自己家的事,尤其見著趙府推那張臉,分明有些同樣的本色在二人身上,同型別的人總能在相同的人身上尋到那股味兒,但他見他那眯眯眼就是莫名不爽,他只將紙搶過去,指著紙上的那個“充”字,大聲說,“這個充字,祖父的書道寫的時候就喜歡將豎彎鈎拉長,豎彎鈎可見著了,這正是祖父的書道,可不是趙府推你所說,是歹人仿的。”
蔡成沒說話,只問,“堂伯,如何?”
他又有些懊惱,自己檢討責任道,“若不是侄兒與人辦事失利,想必祖父也不會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