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桀驁飛揚的濃眉下,眼珠漆黑如墨,在燭光的映襯下愈發璀璨,他捕捉到蘇以言言語中透露淡淡的崇拜之意,也不將目光中的神色掩去,反而微微仰頭,語氣中像是帶著一絲不屑,“今科榜眼?不認識,只是見過一兩面而已。”
雲飛在旁聽不下去了,他有些焦躁,蘇以言就去了兩日便沒再踏進官場了,但他是知道的這周珮乃是蕭相的門生,自打入了廟堂之間,常這一月之間,他莫名就會針對雲鶴,他忍不住插了嘴,忿忿不平的樣子讓蘇以言心中略微有些過意不去,“小娘子,這周官人在官家面前總是針對我家郎君,你怎麼會他如何如此熟稔?”
雲鶴擰了眉頭,低聲喝道,“雲飛,出去。”
雲飛還撇了嘴。“本來就是,那周郎君是蕭相提拔上來的。”
雲鶴表情冷了下去,有些不耐煩又道,“雲飛。”
雲飛這才拱手,“是,小的失言,小的先退下了。”
蘇以言撐著頭仔細看了雲鶴臉上神色的變化,見他表情越來越冷,愈發不知他是因自己認識蕭相提拔的門生而生氣,還是因雲飛對她說的那些話,她將剛喂進嘴裡的羹吞了下去,也不知好吃與否,便慌腳忙手對著雲鶴解釋道,“我實不知他是蕭相的門生,他也不知我是雲家的表親。”
雲鶴只將嘴裡的香糖果子嚥下去,覺得味道尚可,將他五髒裡密密麻麻泛起的酸意壓制下去,一隻手撈起寬大綠色官袍袖子,用那隻戴著陰陽環的骨節分明的手將盤子推到蘇以言面前,抬起頭似乎還想聽她繼續解釋,但他只“嗯”了一聲便是沉默。
蘇以言只看見他手背上的青筋,實拿不準他態度,見他臉色不好,更不知怎麼開口了。
雲鶴見她扒在桌邊來回摩挲的手指,粉色指甲蓋下失了肉色,彰顯著主人的不安,雲鶴有些失算,他臉色也冷不下去了,只好咳嗽兩聲輕喚,“表妹,吃這個。”
蘇以言這才將心下的不安拋下去,又繼續解釋著,“七哥哥,我是真的不知他是政敵,我和他此也就兩面之緣,若是知道他與雲家不對付,我是萬萬不會與他往來的,我等會回府便差人將這鬥篷給他送去。”
雲鶴聽了她的解釋,心口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摩挲著杯口,轉移了話題,“待此京府事了,表妹可願跟我去地方任職?”
蘇以言聽聞,眼裡放了光,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嗯。我跟著哥哥去。”
她將嘴上殘留的汙漬抹去,才捏著手帕問,“京府是何事了?為何哥哥就要前往地方了,在京府升任不好嗎?是因為周郎君所以不得官家喜愛了嗎?”
雲鶴賣了個關子,“父親手上那件懸案不出意外,就在這一月之間可了,其餘的,兄長我就保密了,到時候表妹你便知。”
“可若是官家真對諫臣寬宏,那為何會因哥哥你上諫,便下了館職,調到這兒來?”蘇以言情緒有些激動,她心中只餘擔憂之情。
雲鶴就著那支宣筆,索性在紙上隨意畫著,蘇以言見他不回答,知曉自己可能說錯了話,趕忙湊過去,見他現在所書字型不似之前,仔細辨認了他的草書,是在寫——大德必有其位。
這是在回她所說的話了。
王植嘆息兩聲,一邊撫摸著胡須,拉住雲鶴還欲再寫的手臂,將雲鶴注意力從紙上轉移,眼珠轉動,仿若是隨口一問般,“依少寧看,這謝蘇二家的案子是否蹊蹺?”
雲鶴不過片刻便知曉,這是在試探他是否會為謝蘇兩家翻案。
凡事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互相爭鬥過的老狐貍,閉上眼睛也知道這謝蘇必是被冤枉的,只是未能料想到的是官家竟在底下兩府大臣的慫恿下,疑心雲家,又卸磨殺馿,不給活路,“嗯,謝家雖不是皇商,卻也在為朝堂辦事,此案件必蹊蹺。”
“若是蹊蹺,可尚有轉圜餘地?”蘇以言忍不住插了話,意識到自己失了禮後,她臉蛋紅紅,手絞著帕子不敢看雲鶴。
“我此行,除了官家所派差事,便是特意為蘇家之事而來。”
蘇以言在這一刻,心跳驟停,她意識到了,雲鶴應當知曉了她的身份,都不是應當,而是肯定。
她記憶起,那日混著雨聲,他問她願意跟著他去地方任職嗎?兩相聯系,她腦中突然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他被官家所貶為假,他是特意為了蘇家而來睦州。
她一剎那心跳得更快,睫毛像小扇子一般扇動,冒出一個更加荒誕的想法。
這是為了蘇家,還是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