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能看見延州城內熙熙攘攘,進出之人絡繹不絕,目光所至卻未見滿目瘡痍之色,只有黃牆與低沉的號角聲、遠方的烽火臺在預示著還在戰爭期間。
人們做如此狀他很能理解,昨日西夏派兵進攻,卻以己軍大勝而歸,士氣恢弘。
“知州,人已帶到。”一個小吏領著一人走上寶塔,見他在思索,本不願打擾,見他突然轉過身來,恭恭敬敬出了聲。
雲鞏“嗯”了一聲,繼而揮手錶示他知道了,讓他退下。
站在他面前的是昨日殺敵最多的小子,軍功大得讓他不得不打算見見,見過以後若覺情況屬實便好好栽培與提拔他,先任命官職再給朝廷上書。
但這小子抬起頭來,他便啞然失笑。
只見他布滿黃沙的臉上,露出不同於以往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堅毅之中透著的獨特果決殺伐氣勢,那人定定地看著他,不行對長輩禮,只行下級對上級的禮,眉目之間又帶著些頑皮之色,喚道,“世伯。”
“世羽,好你個小子,”他命人取了茶水點心來,看著這年紀不大的孩子狼吞虎嚥,心疼之中帶著責備,“你這小子怎麼離開之時也不留個信,夏卿找你找得快要抓狂了。”
王翰雖吃得大口,聽見這話卻食不知味,正打算解釋一番,就聽見領他上來的小吏走了上來,“知州,有信件。”
雲鞏一聽,只道,這封家書怎麼來得如此勤,前不久來了一封,如今又來了。
他怕是府上有什麼急事,王翰有禮貌地讓他先看書信,不必管他。
信中只有一句話——七郎君於赴任睦州之途失蹤。
此信筆跡是他親信,他就覺這日頭高晃,頭暈目眩,他忙撐住牆壁,倒是這番動作將王翰嚇了一跳,王翰將他扶著坐下,還沒來得及去看信上說的啥,能將見過驚濤駭浪的雲鞏驚住,就聽見雲慶的聲音愈來愈近,“官人,來家書了。”
雲鶴將宣紙取了,待二人寒暄過後才踏進來。
進來就見著兩人臉色已恢複如常,他也不言語之前的事,將宣紙放在桌面之上,鋪好,拿鎮紙鎮了才坐在蘇以言旁邊,將茶杯往蘇以言面前移了一點,才輕聲細語問道,“表妹,可渴了?王公不拘小節,可把這裡當作自己家府。”
王植這才將茶杯放下,見他二人感情甚篤的模樣,又對著蘇以言使了眼色,然後裝模作樣道,“哎喲,莫非是劣丈這小童給上了酸梅湯,牙酸得。不妨你們這表哥表妹便成了親事,也好親上加親。”
蘇以言微微抬眼,便知道王植的意思,他剛剛在欣喜之餘對她說,“你的身份讓雲鶴知曉也無妨,他是個可靠之人,定不會受你身份影響而去決定是否為蘇謝二家翻案,況且依老夫看來他對你甚好。”
蘇以言只搖頭,眼神飄向自己的腳尖,解釋道,“那是因為我現在的身份是許家小娘子,是他表妹,所以他才會對我好。”
王植只意味深長得看了蘇以言一眼,將紙鋪開,重新寫了。
蘇以言聽見他這話,低垂著眼瞼,長睫毛微微顫著,臉上兩坨紅暈直接紅到了耳根子處去,“王公,您老……”
雲鶴耳根也微紅,但見蘇以言拘謹,他接了話,“王公,吾妹面薄,還望王公勿要說笑。”
王植見她二人如此,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但他不說了,再說下去他便是為老不尊,只好哈哈大笑著轉移,“少寧,過來看看劣丈這字,如何?”
雲鶴將茶放下,起身,理了理袍袖,才上前去,“王公於書道上造詣愈發深厚了,春蚓秋蛇,堪比崔子玉崔公。”
王植這才將拿出一支宣筆,遞給雲鶴,“難怪你祖父那老家夥那麼疼你,換做是劣丈的兒孫,劣丈也疼得不得了。你來落筆,讓劣丈看看少寧書道可有進步。”
王植剛寫的是——皇天無親。
雲鶴上前去提筆補了後半句——唯德是輔。
“不愧是今科狀元郎,”王植見雲鶴直接了當的對了下一句,他雖隱沒于山野村莊之間,卻對朝局留有十分關注,他看向雲鶴的神色中帶了贊美,“少寧因諫貶謫,卻是榮光之極,讓天下士人敬佩。”
從京府流傳出來的說辭,都是雲鶴因上諫失了聖心。
“王公謬贊,鶴所做不過均是為人臣子應為罷,若世有太平,必是因為人臣有直諫之心,而人君有包容之量,鶴與臺諫同僚犯闕進諫,官家卻對我們未加重責,已是本朝之福氣。”
在這兩月之間,除了雲鶴升任之快,還有李佑,已入禦史臺。
王植嘆息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