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言不知許書南生辰,她自己生辰是臘月末。
她只埋下頭,作害羞樣,小口小口嚼著點心,點點頭,“嗯。”
雲今瑤又道,“我記得表妹應是比這小滑頭小上幾月。”
老夫人放下筷子,接過如月遞過來的巾帕子擦嘴,點頭,笑呵呵道,“你這表妹是正月生日,今年這小滑頭荷月便是及笄了,正好是大上半年。”
雲今珴也吃好了,問道,“婆婆,你就說給孫女聽聽,給二姐姐挑了個什麼人家。”
“那老太婆就透個話,”老夫人用完了膳,面色紅潤,看孫女一臉好奇地盯著她,她拉了蘇以言的手坐在她身邊,對著雲今瑤道,“自從我們家瑤兒及笄後,來提親的都快把府上門檻踏破了,老太婆看得上的也就你祖父門生陳表郎家的幼子,已及冠兩年,潔身自好品貌非凡,在朝堂裡也有個一官半職。”
雲今瑤羞怯怯地低下頭,捏著錦帕,似怪非怪喚道,“祖母。”
“瑤兒你要是不樂意,老太婆我啊,就把這個陳郎君給你三妹妹留著。”
這下,換雲今珴瞪大銅鈴眼睛,臉蛋上紅霞飛舞,“婆婆,孫女還未及笄呢。”
雲介跟著祖父一路到了正廳,見廳上擺了粥食,雲原才拉著夏朝的手繼續道,“坐下吧,用點。”
在梅林之間這隱著的潮濕小徑上,雲介本步伐稍慢,目光往左邊看去,卻未見雲鶴前來,他站於後方,只聽見祖父停下身子又轉向夏朝介紹道,“這是老夫三子的長子。”
他將目光移回來,卻未直視夏朝,看著他腰間束著革帶,掛著金魚袋樣有些慕求。
夏朝會意,向雲介介紹自己道,“某乃雲相門生,今任職於禦史臺禦史中丞。”
雲介這才鄭重地向夏朝行了揖禮,喚著,“小輩雲介見過夏世叔。”
夏朝在老相公面前氣勢稍遜一籌,一面對小輩,一身在禦史臺磨練而出的凜冽氣勢便起了來,他收了收,隨和笑笑,“不必講究虛禮,我和其渝賢弟也乃至交好友。”
夏朝等雲介步伐跟上,轉向老相公才繼續道,“恩師,學生之後該怎麼做?”
雲原負手而立,混濁老眼望向後山,彷彿裡裝著世間萬物,聞言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拍著夏朝的肩,“做好你該做的,天地君親師。”
夏朝明瞭,君在前。
他點點頭,然後又道:“恩師,未免官家猜忌,學生之後可能並不能常常來看望您老人家,還望您保重身體。”
雲原笑道,“老夫身體好得很,倒是你小子這性子,禦史臺不好混吧。”
夏朝點頭,他像是回到了未及冠之時在老師面前模樣,不似先前那般平庸老成,他仰起頭,手扶著革帶,意氣風發,答道,“學生已過不惑之年,從應天府升任回京是收斂了不少。諫官雖吃罪於人,與學生本性不契合,但學生還是願為這把利刃去將這些個貪官汙吏捅個穿的。恩師倒是不必擔心學生,倒是恩師,什麼時候複上朝堂。”
雲原輕輕搖搖頭,“老了,不中用了。”
“恩師,您老這是何意?”夏朝眼含震驚之色,呼吸一止,他聲音有些顫抖,問道,“老師莫不是想致仕還鄉了?”
雲原未語。
雲介也是驚詫的,那日,他在門外分明聽見祖父與雲鶴交談言語中說,未到解珮之時,怎地就過兩日,祖父的決定就更改了。
是朝堂上又發生了什麼他不知曉之事。
他想起雲鶴,又在心裡暗嘆,他之父親未在京當官,自是訊息不夠靈通罷了。
他欲言又止,但還是出了聲,“翁翁,您。”
雲原將雲介帶上,一是順帶讓他拜識夏朝,他長期生活在成都府上,所結識的世家叔伯均為地方官員。
二便是乘此談話之機借路告知夏朝以及雲介,他即將上書致仕告老還鄉。
夏朝還沉浸於震驚之間,他一不留意,腳踏進了旁濕潤泥土裡,險些摔倒,他心神不寧道,“如今朝局,這江山社稷,官家不理政事,卻喜華服,奢侈之風盛行,國庫空虛,前方打仗缺乏軍需。如此,蕭相一派卻貪汙錢糧,陷害忠臣,恩師您一旦致仕,蕭相他將更加變本加厲行事。”
雲原卻看向雲介,夏朝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沒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這個孫兒,春闈會下場,還有一個孫兒,也會下場。”
“恩師這是何意?”
雲原招招手,把雲介喚過來,雲介自是恭敬地站在他身邊,只聽他老邁且無力的聲音道,“老夫老了,這點精力雖不夠用於朝堂上,但將其傳授給老夫兩個孫兒還是夠的,他二人一旦入朝,撐到蕭相退位不是難事。”
“翁翁,”雲介本想上前勸上一勸,聽見其疲憊聲音,到嘴邊的話,改成了,“孫兒定不辜負翁翁厚愛。”
夏朝將震驚從眼內收回心裡,斂下神色,拱手道,“都賴學生的不是,又拿朝事讓您憂心。既如此,恩師只當頤養天年,學生下次再來拜會。”
雲原卻將他告辭的手拉起,引到桌邊,“來到老夫這裡,用完早膳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