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介以為雲鶴來找他,是談祖父致仕,以及此次災民一事。
卻沒料到,雲鶴說出這樣一句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勢的話來。
雲介苦思良久,才問道:“此話何解?”
就算是翁翁致仕,當朝還有伯父等身居要職。
雲鶴站起身來,將窗戶關上,眼睛盯著還帶有溫度的瓷杯,信手踱步道,“兄長面前,允我一言。”
雲介一直將目光跟隨雲鶴到瓷杯上,瓷杯上漆著一堆嶙峋怪石,旁書道:君子九思。
雲鶴走到瓷杯旁,倒出茶水,用手在桌子上寫了兩字:文帝。
雲介思慮再三,方才開口謹慎問道,“無為而治?”
雲介自是想到了:當今官家尚文帝無為而治之策,卻重徭厚賦,好華服,大興土木,集天下名木奇石,每月動用役使工匠達三萬人。
雲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接著道:“我這兩年雖未走遍天下,卻深知屈子文中的“民生之多艱”。如今,民怨沸騰,百姓叫苦連天。而蕭相勢力也遍佈朝野,權貴也向其傾斜。”
雲介沒待雲鶴說完,忙接過了話,“可官家並不會放任蕭家獨大,就如建德二十二年時......”
“兄長,慎言此年。”雲鶴打斷了雲介的話語。
兄弟二人沉默下來,雲介複端上杯子,撥蓋抿茶,聲聲嘆息傳進雲鶴耳裡。
雲鶴神色微動,沉吟道:“哥哥所謂是指冒死上諫謝懷謝永節此人?”
雲介提起此人眼中熾熱,他從未做過叛經離道之事,唯一出格,便是讀了此人被禁討的奏疏——《興邦疏》,讀完他便嘖嘖稱奇,感嘆此疏實乃治國之良策。
他嘆息道:“正是此人。此人進士及第,乃翁翁門生。可惜。”
雲鶴知他嘆息什麼,當朝容不下直臣,卻忍得了奸佞。
“嗯,確是可惜。”
雲介忽地反應了過來,話鋒一轉,斂下眼瞼:“若我雲家出不了一個如同翁翁一般的人,能對上蕭相依舊持勢均力敵之態,盤上白子應會被換成權貴一方,到時,百姓哪裡會有好日子過?”
“確是如此,但你我兄弟二人,雖不及興周七百年之姜子牙,也不及開漢四百年之張子房,也要為雲家爭上一爭,為天下搏上一搏。”
雲鶴抬眼,將旁翻開的書一合,話裡的傲氣潦原浸天。
雲介靜靜地盯著雲鶴,緩緩笑道:
“七郎今夜會我,應不是為國事而來,你比為兄看得更加透徹,何須與為兄交談,為兄甘拜下風也。”雲介說著說著還拱了手。
雲鶴難得眉眼透出笑意,他也學著雲介的模樣緩緩拱手,“承蒙兄長奉承。”
“說吧,是什麼事,讓你這個時辰過來找我。”
蘇以言被謝氏一邊安慰著,一邊去往了屬於她的小院。
她心下放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