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溫和的人生氣起來更是令人畏懼,雲棲低著頭瞧鞋尖,繡花布鞋早就被燒得滿是破洞,鞋底似乎還有個,有樹根尖刺正巧卡入那洞中,紮得她腳心又癢又疼,腳腕處的傷口倒是盡數癒合,殘餘的鮮血也被擦幹,僅餘一條淡淡的紅色血痕。
等下,她的傷是好了,那更嚴重的林扶風……
雲棲不放過任何一個刷好感的機會,忙抬眼,拽著顧懷安衣角:“顧師兄……”
她面容蒼白,眼眶有些微紅,看得出受了極大委屈。顧懷安暗自嘆氣,她才練氣,怕是第一次見到這等畫面,不知會被嚇成什麼樣,他萬不該如此訓斥。
他的目光落在她幹裂的唇瓣上,聽得那魂牽夢縈的小嘴一開一合,說得話卻叫他心底生寒。
“……顧師兄,林師兄的傷……”
有那麼一刻,顧懷安覺得,他幾乎是要喪失了理智的。他餘光瞥了站在她身後、一聲不吭的林扶風,深吸口氣,才勉強保持住神智。
他寒著聲道:“知道錯了?”
林扶風冷著臉,默默點頭。
他的傷很重,玄色衣衫看不出受傷程度,可渾身濃重的血腥氣足以說明。
顧懷安道:“小棲初入宗門,涉世未深,情有可原,你呢?”
林扶風抿唇,未吭聲。
顧懷安也不管他,踏出洞內,留給他們一個背影:“你自行解決。”
這下,雲棲也不敢做聲,林扶風也愣了片刻。平日他闖禍也不少,雖說有多半是他並不知情或並無惡意時行下的,可那些禍根卻總會成為他的。他本已認命,是顧師兄一次次將他從深淵中拉出,替他療傷,幫他抑制住體內愈發喧囂之氣。
可這是第一次,顧師兄發火。
他沉默半晌,跟了出去,雲棲慌不擇跟著出了去,見外頭暗淡燭火下,顧懷安立於神像旁。
燈光拉長了他的身軀,雲棲忽然覺得大師兄很可憐,師尊閉關多年,且身患怪病,宗門重擔全壓在了他一人身上,明明年紀只是二十出頭,卻要管理這麼多的事情,這就罷了,眼下還有兩個如此不懂事的師弟師妹,每每犯事,還得等著他去撈。
雲棲想了想,自覺非常能夠共情,便要上前去再度認錯,身旁的林扶風倒是快了一步,步至顧懷安身前,低聲:“日後,我不會隨意接委託了。”
“這與是否接委託無關。”顧懷安道,語氣很是無奈,“你如此意氣行事,聽到有邪祟便要前來,不與我提前商討,你有想過像今日這般無法應對之況麼?”
林扶風低頭未做聲。
顧懷安方才平緩了些許情緒,總算是看了他一眼:“此前,你說殺了狐妖,如何殺的?”
林扶風沉默片刻,道:“魂魄斬碎了。”
“你怎……”顧懷安凝眉,“我是否告知你許多次,如遇妖邪,別無他法,萬不得已才碎其魂魄……”
“師兄,扶風不明白,我們為修道者,對邪祟妖魔為何要懷悲憫之心?”林扶風忽道,抬頭望著顧懷安,“妖邪罪孽深重,我為何不能直接碎了他們的魂魄?”
他這話內容雖是疑問,但語氣可實實在在是個陳述句,雲棲傻眼,心道這小變態自己是魔又如此痛恨邪魔,真是瘋起來連自己都恨。
“我問你,邪魔均懷惡念嗎?”顧懷安攢眉,“你有細想過這一切的因果關聯麼?!樹妖傷人,你知狐妖是還作何的嗎?”
林扶風怔住,顧懷安道:“小棲,你來回答。”
雲棲本打算湊一旁幫林扶風說兩句話的,卻不曾想顧懷安真的發了脾氣,心中本就緊張,心想這慣常溫和的人發起火來可真是威懾力十足,至少她沒了半分替林扶風開脫的心思,卻不曾想這話引到了她身上。
因果關聯?狐妖作何?
雲棲凝神思考,心中猛然一緊。
有人夜半見到狐妖……狐妖死後情況反而變惡……
雲棲猶豫道:“……狐妖是為了護住被樹妖盯上的鎮民。”
“扶風。”顧懷安語氣凜然,“你知你犯了多大的錯麼?”
是啊,若是細算來,這些被樹妖吸幹精氣的鎮民,同林扶風脫不了幹系。
本是陰翳中略帶不服的少年面色霎時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