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戀的第三年,裴挽意終於攢夠了能抵抗風險的資本,卻在動身回國之前,毫無預兆地見到了自己最不想見到的人。
“他現在倒是混得風生水起,能在波士頓開這麼大的酒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麼好東西呢。”
裴挽意提起自己的生物學上的父親,總是很難收住刻薄。
語音裡的周紫然就隨意地說了句:“既然混得這麼好,你不去佔佔便宜豈不可惜了,等他找了小老婆有了孩子,可就怎麼都輪不到你了。”
裴挽意就冷笑了一聲,“他不敢的,公司的大本營還在國內,到處都是我外公的人脈關系,他連離婚的事情都不敢聲張,還敢找新的?”
周紫然身為周家的人,雖然早就分房出去了,但這些事情多多少少在長輩那裡聽到過只言片語,更何況她大伯當年還和唐碧昀有過娃娃親,牽扯頗深,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
於是她沒忍住說了句:
“聽說現在的裴氏集團,本來就是他後來收購的你外公的公司,洗了牌改了名,股權重組踢掉了那幾個你外公的心腹,慢慢變成了他的一言堂。”
在波士頓光是努力長大都費盡力氣的裴挽意,從來不覺得這些爾虞我詐的商戰和她有什麼關系,哪怕偶爾聽說了裴中書的商業帝國做得有多麼大,多麼輝煌,也只是冷笑一聲,懶得再分出任何心神給他。
直到十八歲這一年,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冷不丁出現在她腦子裡,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地瘋長,讓她開始懷疑一切。
所以當裴中書終於想起來這麼個剛成年的女兒,要她回去給他打工做牛馬的時候,裴挽意沒什麼猶豫的,就一口答應了。
還伸手問裴中書要了信用卡副卡,和幾輛豪車的車鑰匙,一邊做著月薪幾千的基層工作,一邊用裴中書的錢給自己撐場面。
準確來說,是給周紫然撐場面。
每一天周紫然下班,裴挽意都得開著不同的車去接她,再給她辦公室的同事們都帶上下午茶,讓周紫然在公司裡贏足了面子。
一堆搞文創的年輕工作者,倒沒什麼封建和歧視,反而很歡迎裴挽意這個小朋友,喝酒聚餐都會叫上她。
——畢竟她每一次都會主動買單。
但實際上,裴挽意在裴中書的公司裡的月薪,是完全不足夠支撐起這些開銷的。
連房子都得自己租,一個月的薪水到手裡還能剩下多少。
所以她不得不同時做好幾份兼職,用波士頓那兩年打工積攢的人脈開拓副業,把“跑腿”這個業務透過網際網路平臺做到了新的高度。
在那個網際網路公司如雨後春筍般紮堆的年代,裴挽意並不是第一個想出某些點子的人,卻是一個足夠聰明善於變通的人。
因為她很瞭解有錢人的心理,又在私立高中積攢了一大堆波士頓富人圈的人脈,她合理地利用著這些資源,開了第一個專做“跑腿”的工作室。
這是一個服務性和私密性高於一切的工作室,無論顧客的要求是什麼,哪怕是淩晨三點要你從波士頓跑去溫哥華,只為了讓你送一份禮物過去給某個女友的家人,你也得立刻爬起來訂機票、買禮物,連夜飛去做這件事。
有錢人的心血來潮和無聊,往往能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但出手之闊綽,也對得起這其中的折騰。
所以當工作室逐漸發展起來,業務擴充套件到了各個跑腿行業,包括搬家和外賣等大眾業務,已經應該轉型成立公司的時候,裴挽意向裴中書提了辭職。
她早已看明白裴中書只是把自己當個苦力使喚,完全沒有要給她上升空間的意思,這麼久以來她連公司稍微大一點的業務都接觸不到,只是個跑腿打雜的。
說到底,是因為她沒有跟裴中書叫板的話語權,公司早就不姓“唐”,而她就算姓“裴”,也和這家被裴中書完全把控的公司一毛錢關系沒有。
所以在離職之前,裴挽意做了一件籌備已久的事情。
剛回國的時候,出於某種直覺,她沒有接觸過任何唐家的舊識,就連和周紫然的關系也只停留在留宿,而非同居。
隨著掌握的資訊越多,裴挽意越確信自己的警惕不是空xue來風,但她在裴中書面前不學無術的形象也立得很成功,到她離職並離開中國的這段時間,裴中書已經完全不懷疑她回國的意圖。
所以她找了個恰當的時機,去見了李家的人。
和周家的人。
呆在中國的一年裡,周紫然不止一次提過周家的近況,話裡話外都是感嘆他們家沒有趕上時代的變化,老一輩去世後,就都分家了,移民的移民,敗家的敗家,她父親前幾年炒股炒紅了眼,把家底都給敗了進去,母親有心髒病,早已不在人世。
“現在也就我大伯還住在老宅裡,他一輩子沒 結婚,也沒孩子,就守著老宅關起門過日子,研究他那什麼國畫,兩耳不聞窗外事。到現在連智慧手機都不會用,還在用電話,平時也不見客,想找他都難。”
周紫然的日子不至於過得太拮據,也是因為她父親跟大伯的關系還算好,當弟弟的厚著臉皮去借錢,做大哥的說什麼也不會真的不管,但次數多了,發現他還是在往股市裡砸錢,也就不再縱容了。
直到周紫然自己經濟獨立,有了不少收入,她父親都還戒不了炒股的惡習,隔三岔五就問她要錢。
所以裴挽意可以理解周紫然在金錢上的一些執念,她喜歡物質優渥的生活,也有一些普通人都會有的虛榮心,對裴挽意來說都是無傷大雅的問題。
真正讓兩人屢屢爆發矛盾的,是周紫然的掌控欲已經到了裴挽意無法忍受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