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忱從沒去求過那些人,因為他知道,機會只有一次,必須得用在刀刃上。
裴挽意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會變。
因為很多時候,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十六歲高中畢業時,她以為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放棄了大學,甚至不惜和唐碧昀第一次爆發正面沖突,鬧得不歡而散。
哪怕後來唐碧昀心軟了,讓裴銘揚聯系她,要給她寄生活費,怕她吃不好住不好,裴挽意也用強硬的態度拒絕了,說自己過得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實際上,那時候的她住在朋友親戚家的地下室,一個小小的單間,空氣潮濕又滿是灰塵,但她每天早出晚歸,到共用浴室裡洗漱完就睡覺,也不在意環境到底怎麼樣。
只是不能讓唐碧昀看見,她的潔癖絕對受不了,看一眼這種地方都會崩潰。
後來裴挽意做遍底層的那些體力活,在服務業裡輾轉兩年,硬生生把自己變成了個只會穿工裝褲和t恤背心的假小子,又咬著牙練出了一身肌肉力量和輕易不會吃虧的拳腳的時候,她也以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存款的穩定增長,在社會上如魚得水的鑽營能力,和還算可靠的自保能力。
直到她接了一次臨時幫工的兼職,替以前的同事去某個大型的酒會上做服務生,在那累得快要死掉的一整晚忙碌之後,她好不容易能躲在後廚放泔水的角落裡吃兩口麵包墊肚子,就從兩個華人幫廚的對話裡,聽到了一個很久很久沒有在她的生活裡出現過的名字。
那時候裴挽意才知道,自己累死累活掙來的這筆外快,追根溯源,支付報酬的那位大老闆是她生物學上的親爹。
酒會散場之前,裴挽意穿著統一的服務生西服,端著香檳在宴會廳裡穿梭,當帶著明確的目標去搜尋,她輕而易舉就看到了那張許久沒見過的臉。
容光煥發,儀表堂堂,倒是比年輕的時候更有幾分富貴相。
只是品味還是那麼的暴發戶,穿金帶銀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多有錢。
裴挽意站在角落裡,看了他許久,才收回目光,繼續回到自己的工作裡。
但直到深夜下了班,從領班那裡拿過了日結的薪水,數著那實在不算少的幾張鈔票,裴挽意也高興不起來。
腦子裡揮之不去的,都是裴中書那張和周圍人談笑風生的臉。
好得意,好快活的一張臉。
壞了她整整一天的心情。
你有沒有過,想要一個人從世界上消失的念頭。
起初可能只是不想看到他,希望他徹底從你的生活裡消失,最好直到死都別來礙眼。
可後來這種念頭,又會在偶然發現他沒有你反而過得更好了之後,産生不可逆的質變。
他憑什麼過得好?
所有人都因為他,過得這麼不好。
憑什麼,只有他過得這麼好。
有的人本該長命百歲安享晚年,有的人本該不諳世事養尊處優,有的人本該和每一個同齡人一樣,念書考試,放假玩樂,每個月絞盡腦汁從父母那裡騙點生活費,再拿出去和朋友們偷偷買點啤酒,打球打遊戲,通宵派對。
而不是端盤子,洗碗,送報紙,做披薩,洗車,跑腿,送快遞,送外賣,開卡車拉貨,花一週甚至更久的時間,開車幫人從一個城市搬家到另一個城市。
最後數著那點汗水換來的薪水,站在泔水桶旁邊,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憑什麼?
“——討厭一個人到希望他早點死,不是人之常情嗎?”
裴挽意側過頭,看著旁邊還在抱著膝上型電腦處理素材的人,問:“怎麼這群彈幕都覺得主角心狠手辣,他們是什麼聖母心發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