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摔門聲嚇哭了嬰兒車裡的裴銘揚,自顧不暇的唐碧昀就只能又去哄他,幾次抬頭看向裴挽意,卻除了著急以外,什麼都說不出來。
生活的常態都是一點點潛移默化的,後來裴挽意就也習慣了裴中書長期不在家,一在家就可能發酒瘋找自己麻煩的日常生活。
所以她睡覺再也沒有鎖過門,一直到後來很多年,哪怕脫離了那個家,獨自奔波打拼到擁有了自己一個人居住的房子,她也總是沒有鎖門的習慣。
才會被借住在家的某個朋友,半夜鑽進她的房間裡,爬上了她的床。
但裴挽意也沒有拒絕,所以橫豎是一個出軌一個爬床,各打五十大板的事兒。
她對自己的底線有多低,一向是心知肚明的。
當她決定脫離那個讓人厭煩的家,又渴望擁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什麼就得到的自由時,就必然得不擇手段地走上一條世俗意義上的“成功”的路。
也就是賺錢。
賺很多很多的錢。
多到她可以盡情揮霍,多到她可以空虛又奢靡地浪費生命。
才像是終於填補了永無止境的、還在持續擴充的,那個巨大的洞。
可當裴挽意真的從起早貪黑的打拼裡,一步步咬著牙走到了躺在床上也有大筆收入進賬的階段時,她發現像個敗家子一樣花錢也並不能讓她好過到哪去。
酗酒,嗑藥,泡吧,飆車,甚至是一夜情的性關系,都無法讓她溺死在短暫的快感裡,腎上腺素的飆升是轉瞬即逝的,坐在鬧哄哄的酒局上,安靜的空響卻好像比那五顏六色的燈光與狂歡的人群,還要劇烈地,將她包裹。
裴挽意在那個位子上坐了很久,捏著酒瓶,看著穿抹胸吊帶跳舞的辣妹,臉上多半還是無懈可擊的表情。
也就是這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唐碧昀的靈魂為何與身體那麼的“不協調”。
就像裝錯了地方,對不上型號。
細細想來,住在那棟大房子裡的每個人都不快樂。
唯一活得越來越快活自在的,是早就離開了的那個人。
裴挽意不知道對唐碧昀來說,裴中書提出離婚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但對她自己來說,甚至對兩個不願再和裴中書有任何交集的姐姐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最起碼不用再提心吊膽地防著他在家裡發酒瘋,生意已經做得如日中天的人,在外的模樣有多道貌岸然,在家裡的嘴臉就有多倒胃口。
裴銘揚也到了不會再動不動哭鬧的年紀,扔到寄宿學校裡就能讓唐碧昀跟著解脫,盡管在裴挽意離開後,那棟三層樓高的獨棟別墅裡就只剩下了唐碧昀一個人。
當子女都在寄宿學校裡,大部分時間她都可以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沒有人給她添亂之後,她好像也學會了怎麼把家務做得利落一點,甚至變得越來越潔癖,地板一定要擦遍每個角落,擦得鋥光瓦亮,所有傢俱都得每天擦拭消毒,就連放假回來的女兒和兒子都得把外套脫了才能進門,還得立刻去洗澡換衣服,才能在她的房子裡亂竄。
最先忍受不了的,其實是大姐。
她不想再過熱水器壞了之後,寧可洗冷水澡,也不能讓維修工人進門修理的生活。更不想面對那個日漸變得神經質,一個問題要反複唸叨十幾遍,看似關心她有沒有愛幹淨講衛生,會不會病毒入侵導致生病,實則病得嚴重還不自覺的母親。
所以她早早就和男友領證結婚,直接組建了新的家庭,徹底脫離了出去,沒有半點留戀。
那時候裴挽意剛上高中,卻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只是做得比大姐更悄無聲息,一邊在學校外面打工攢錢,一邊籌謀著高中畢業後去哪裡開始會更順利,能讓她早點攢夠啟動資金。
最後她發現,哪裡都行,只要能離開這裡。
所以哪怕面對傷心得一直掉淚,質問她為什麼要放棄大學的唐碧昀,裴挽意也始終毫無波瀾,稱得上鐵石心腸。
她就是自私到極點的人。
她想離開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
有錯嗎?
“你沒有錯。”
身前的人抬手拂開了她額前的碎發,又薅了兩把她亂糟糟的頭頂,開口的聲音卻很平靜溫和。
裴挽意知道,這就是自己喜歡姜顏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