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唐碧昀都只會在她闖了禍之後無奈地給她擦屁股,誰又還能說什麼呢。
但盡管做著家裡的小霸王,一直無法無天,裴挽意的心裡卻很清楚,這些替她擦屁股的人裡面,有一個是不怎麼心甘情願的。
而在唐碧昀懷孕之後,又多了一個註定會擠佔她的“地位”的存在,裴挽意又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
“為什麼已經有兩個姐姐,有了一個我了,還要再有一個弟弟呢?”
裴挽意在外公的面前總是很會撒嬌,再佯裝天真無邪地問出這些話,就會逗得平時不茍言笑的外公哈哈大笑。
“因為姑娘家在世上活著太辛苦了,家裡得有個男丁撐著,以後才不會讓你們姐妹受欺負。”
外公對她向來有什麼說什麼,哪怕他其實也清楚,裴挽意根本就聽不懂他說的都是什麼。
而這些話,他也絕不會當著裴中書的面說。
裴挽意雖然聽不明白這些話的深意,但直覺讓她不太認可其中的邏輯,好半天才軟軟地問一句:
“那要是弟弟長大了之後欺負我和姐姐呢?”
小孩子怎麼會有心機呢。
所以這些話,哪怕她直接說出來了,也不會被人當作是她的有意為之。
外公那時候也被問得愣了一下,下意識要說什麼,卻又沉默了下來。
在那一秒,裴挽意就隱隱從他臉上看出來,其實外公也知道他說的話沒有那麼絕對。但更深的道理,是在她逐漸長大之後才終於明白。
——外公也有過兄弟姐妹,為何後面都不再來往了,他身為過來人,又是在動亂的年代一路打拼到老的,何嘗不明白人心最難測的道理。
但那時候的他想了想,也只是摸著裴挽意的腦袋,笑呵呵地說了句:
“放心吧,等你弟弟出生了,外公親自帶在身邊教他,必須把他教成個磊落的孩子,就像你李叔叔那樣的。”
裴挽意看著他那雙藏在皺紋與風霜下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一種錯覺。
——外公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和憂慮,才對她說這樣的話的。
彷彿是一種給她的“承諾”。
可惜他註定無法兌現這個承諾。
在唐家上上下下都期待著的那個孩子出生之後沒多久,去了趟國外探親的老兩口就在半路上遇到了連環追尾,而還在坐月子的唐碧昀,和升上了四年級的裴挽意,連他們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突來的巨變像一場區域性降雨,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席捲了整個洋房裡的空氣,連路過的腳步聲都小心翼翼,不敢驚擾到任何傷心欲絕的人。
裴挽意的兩個姐姐都哭成了腫泡眼,更別說剛生了孩子的唐碧昀,幾乎當天就病倒了躺在床上,連葬禮的一切安排都是裴中書一個人操持的。
唯獨裴挽意,這個最受外公外婆寵愛的孩子,在葬禮上出奇的平靜。
以至於前來弔唁的親朋好友都忍不住小聲議論,最後歸咎於她年紀還太小了,不知道死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但其實,裴挽意是知道的。
她知道人死如燈滅,死了就等於這個人從世界上消失了,連帶著他們活過的痕跡都會慢慢變淡,最終消失得一幹二淨。
可比起為之悲傷難過,裴挽意更先感受到的,是難以言喻的不安和恐慌。
一種沒有來由的直覺告訴她,事情也許只是一個開端,有一些她還無法理解,也還看不見的東西,在悄然發生著質變。
大概出於某種本能的嗅覺,又或者僅僅只是她失去了在家裡的“靠山”,讓她對自己接下來的處境感到了失去掌控感。
尤其是當唐碧昀的狀態隨著葬禮的結束,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差,時不時就在家裡發脾氣砸東西時,裴挽意竟然覺得,那兩個被送去寄宿學校的姐姐其實才是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