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顏林看著她,一針見血地問:“所以你有買嗎。”
裴挽意看了她一眼,難得笑了一聲,“那當然是買了。”
姜顏林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了句:“所以她才會更不放心你。”
這根本就是相互催生出的病態關系。
裴挽意對自己年少時的荒唐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我那時候只覺得她很煩,一件事要反複唸叨十幾遍,我不想聽,也不想每個月為一點零花錢去折騰,就幹脆自己想辦法了。”
她的自己想辦法,就是把所有不限年齡的兼職都給混了個遍。
但這種兼職大多都是黑工,老闆也基本都是華人,為了逃稅僱傭一些沒身份的黑戶,給的薪水低廉得可憐,也沒有任何安全保障。
其中到底經歷過多少次磋磨,裴挽意不打算提及,姜顏林卻也可以想象——一個未成年又長得很出挑的女孩,在底層社會摸爬滾打,要面對的危險實在太多。
裴挽意就聳了聳肩,“所以那幾年我都穿男裝,便宜,方便,也去學了拳擊,堅持健身。後面做一些體力活工作的時候已經沒什麼人眼瞎來惹我了。”
姜顏林有些理解了她身上的那些不太“女性化”的特質是怎麼來的。
這種特質並不是指穿著打扮,因為打扮和性別沒什麼關系,只是一種個人喜好。
姜顏林在裴挽意身上感受到的那些特質,是在這個社會的規訓之下生長的女孩們身上不會有的。裴挽意的思維方式,對一些事情的態度和看法,都並不是將自己放在一個被凝視的女性的位置上。
所以她提起這些被性騷擾的經歷,不會有任何的女性羞恥,就只是單純覺得那些男的是傻缺。
“不在自己身上找問題”,就是這種不太“女性化”的特質的底層邏輯。
也是沒有被規訓成功的人,才可能有的思維方式。
但對於裴挽意來說,這究竟是天生的性格底色,還是生長環境的影響佔比更多呢。
姜顏林一時間難以分辨。
也許其實是相輔相成的,就好比她要是沒有這樣的天生反骨,也不會在每一個“該做什麼”的年紀,都選擇了最離經叛道的道路。
憑著這短短的幾句自揭傷疤,姜顏林已經能看到那個還很年少的裴挽意,在人生的轉折點有著什麼樣的模樣。
不論她想要逃離的源頭是什麼,她作出了選擇,並堅持走到了底。
為此她可以一點點削掉自己身為女性的一切外在與內在特質,穿男裝,在底層社會掙紮,和男人們搶體力活工作,學拳擊,保持健身。每一點其實都指向了一個被她深信不疑的核心信念——只有這樣,才能拔除身上的所有軟弱,不再被欺負,不再被傷害,也不再被束縛。
所以也許在裴挽意看來,這些女性身上常見的特質無限等同於“軟弱”。
她為什麼會産生這樣的觀念呢。
姜顏林幾乎不需要費力氣,就能找到答案。
——因為她自出生以來,第一個長久接觸到的女性,就是她的母親。
黑發淩亂的人仰靠在沙發上,將自己從那些記憶裡抽離出來,才輕聲道:“那幾年摸爬滾打的經歷讓我發現,如果手裡沒有任何資源和積蓄,所謂的自由也就只是決定明天早上吃饅頭還是喝稀飯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