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七天
祁寧曾以為,她和姜顏林的初見是在好友的派對上。
但對姜顏林來說,那並不是真正的初見。
在更早之前的某個初夏,異國他鄉的神社公園裡,晚櫻也落了最後一場花雨。
姜顏林坐在樹下,埋頭在手中的工作,因為太過投入,連無人的角落什麼時候來了另一個人也沒察覺。
而對方,同樣沒有看見她。
一棵樹分割了兩片天地,一人坐在樹下,一人站在樹下,像兩個世界的人。
直到手指輕握琴弓,在琴絃上拉出悠揚的曲調,才驚醒了樹下的人。
姜顏林摘下一隻無線耳機,側耳去聽身後傳來的旋律。
那曲調婉轉地應和了另一隻耳機裡的旋律,如此合拍,難分你我。
這首曲子,名叫《風消逝於碧野》。
後來的很多個難眠的夜裡,姜顏林在窗臺擺了一臺老式唱片機,將那張限量版的唱片放進去,卻只聽第一首曲子。
梅雨季,落地窗外的雨水淅淅瀝瀝,她靠在懶人沙發上,就著雨聲與唱片機悠悠旋轉出的音律,緩慢入睡。
朋友們問過姜顏林,為什麼會想要隻身一人坐國際長途去往馬薩諸塞州,短短三天一個來回,就為了聽一場音樂會。
姜顏林沒有回答,只是反問:
“我什麼時候做一件事,不是心血來潮?”
但朋友們不知道,祁寧也不曾知道。
姜顏林對祁寧,從來不算心血來潮。
如果你曾花費十年之久的時間,去喜歡一種風格的樂曲。
如果在這些音符的碎片中,你常常能看見一個不知面容與年齡的名字。
如果你在某一個偶然的夏天伊始,終於以一種超乎預料的形式與媒介,捧了一把落在掌心的花瓣與音節。
每一個調,都如此熟悉。
卻陌生又新鮮。
那一切,都不該被稱之為“心血來潮”。
起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
姜顏林洗漱完,給自己泡了一杯泰式紅茶,放下茶葉鐵罐時,才想起這是小優送給她的禮物。
那半個月,她們睡在同一個酒店房間,互道晚安和早安,但再也沒有零星半點的對彼此的渴望。
甚至在夜裡關了燈之後,她們還會聊一聊,分開後的這些時間裡,各自都遇見過怎樣的人與事。
小優的父親剛去世,她整個人還沒有從中緩過來,有時會轉過身來,問姜顏林:
“如果沒有遇到過你,我的人生會是什麼樣的?”
她的中文總是帶著港城的口音,但嗓音是柔軟的,像帶著甜味。
姜顏林便也轉過來,將她抱進懷裡。
“我以為你其實很恨我。”她在小優的頭。
她們開始得那麼荒唐,結束得那麼驟然,對冷漠的人來說不過是尋常,可留下的,只有一地失魂落魄。
小優卻埋在她的肩頭,悶聲悶氣地說:
“沒有恨過你。”
她很少說這些,這一次卻說了很多很多。
“你在我最渾渾噩噩的時候出現,你教我怎麼回到正軌,你一直鼓勵我好好生活,好好吃飯,好好賺錢,給自己攢學費,念大學。”
她的聲音輕飄飄,姜顏林卻聽得太過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