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陶玖從廣州回來後快刀斬亂麻地在模特公司辦了離職。即使過程並不容易，最後也算如願以償。
家裡的經濟狀況在爸爸身體恢複後已經得到了好轉，她不需要賺自己的生活費，相反父母每個月打給她的錢還比從前更多。
那次旅行帶來了不少樂趣。陶玖發現在陌生的地方自己更能感到放空和輕松，切身體會到世界的寬廣更能夠從自己狹隘的情緒中走出來，有種拋棄舊有人生的錯覺。於是從寒假過後，大三下學期整整四個月，沒課的週五和週一連著兩天雙休日，陶玖總喜歡和趙流螢一起坐高鐵去附近的城市轉轉。
大三的最後一次旅行，她們去了秦皇島。在金夢海灣的海景房酒店裡，兩個人舒舒服服地躺了一下午，直到天都黑了趙流螢才磨磨蹭蹭地爬起來。她開啟床頭的開關，亮起的卻並不是天花板中間最大的吊燈，而是分佈在它四周的絢麗霓虹。
房間還浸泡在窗簾透出的暗淡光線裡，星星點點的藍紫色光斑緩慢移動，別出心裁的設計，像是漂浮在深海裡亮晶晶的水母。
“好有氛圍感，如果我是和男朋友來的，此時都適合求婚了。”趙流螢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呆呆地說，“陶玖，我餓。”
“點外賣，”陶玖的聲音慵懶，她快速做出決定，開啟軟體往下滑著，“你想吃什麼？”
趙流螢揉了揉亂七八糟的長發，下了床拉開窗簾。落日只殘留一點橘黃色的餘暉在蔚藍色海面上，波光粼粼，寧靜又溫馨的景象。
有一瞬間她想過，如果此時是和張愷來這裡心情會不會有所不同，可是任何假設都沒有意義，他們已經分開整整半年了，物是人非事事休。
趙流螢站在落地窗邊靜靜地看了會兒，黑暗像是以半流質的狀態一點一點侵襲，落日快要不見了。就在幾分鐘前，她還有種自己和陶玖是為了逃避末日審判才來到這裡的感覺，可是眼前這安安穩穩的樣子，哪有一點屬於逃犯的倉惶。
“出去走一走好不好？我想看海。”趙流螢轉過頭對陶玖說。
“好。”陶玖也從床上坐起來，她長時間靠著一個亞麻抱枕，額頭上被壓出了紅印，趙流螢看見了突然大笑不止。好像每次出來玩都會因為很小的事感到特別開心，笑了就停不下來。
陶玖從床頭拿起鏡子照了照：“我去找頂帽子戴。”
“太陽都落山了，”趙流螢制止了她去拿帽子的動作，“沒事的，就這樣出去，不會有人看見。”
陶玖穿了白色襯衫和藍色短褲，趙流螢隨便找了件連帽衫披在睡衣外面，下身穿著深紅色的格子裙。她們都沒有化妝，頭發也都隨意地挽著，不像是遊客，更像是長久生活在此地的人。
海邊大排檔生意火爆，老闆熱情地在門口迎客，說今晚的海腸撈飯打八折。
除了撈飯，趙流螢又點了幹鍋鴨頭和肚包肉。陶玖像往常一樣沒什麼胃口，吃了半碗飯就坐著發呆。
腥鹹的海風灌入呼吸中，耳邊是海浪翻湧的聲音，蓋住了人們的說話聲。
趙流螢忽然說：“陶玖，我們不要走了好不好。”
“嗯？”陶玖迷茫地看向她，“不回酒店了嗎？”
“我們不要回學校了，就一直留在海邊，住在那個小房子裡再也不出來。”趙流螢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自己也覺得太沒意思，難過地嘆了口氣。
“喝的汽水而已，像醉了一樣。”陶玖笑她。
她們吃好飯沿著海邊走，人不算多，卻也不覺得孤寂。趙流螢說著自己這次暑假回家後就要去報名寄宿的考研輔導學校，下學期就不住在寢室。
陶玖說：“好好學習，我會想你，你想找我的時候就發訊息。”
“我們可以影片，也可以打電話。”趙流螢故意用了輕松的語氣。
一點點不可名狀的悲傷像絲線一樣纏在四周，她們的對話停在這裡，誰也沒有再往下提以後的事。還剩下最後一年就要畢業了，而從這次回去後就會是聚少離多，她們心知肚明。
從大三的暑假過後，時間像是被按下倍速。
無形中像是有一隻執著針線的手在飛快地縫補，任何曾經逃避的又不得不面對的事都被混亂地織進人生裡。筆試面試、論文答辯、正式實習、春招秋招，在被趕出校園前每個人身上包裹的厚繭都被刺破了，無論是否準備周全，都要直面不加修飾的現實世界。
陶玖向招聘會上推薦的幾家公司投遞了簡歷。雖然大部分都石沉大海，可還算幸運的是最後有一家醫美公司回複了她的郵件，邀請她在一週內去面試。
陶玖的焦慮終於有所緩解。她這幾天幾乎沒怎麼睡覺，常常失眠到淩晨兩三點就徹底放棄睡眠了，坐在窗戶前靜靜地等待天亮，想象自己未來可以做些什麼。偶爾她還會抽一根煙，但陶玖發現這會讓她想起陳姝野，想起兩年前——在幹燥溫暖的車內，陳姝野按下打火機的瞬間她的心也跟著那團火苗一起輕顫。這時陶玖就會像火燒到手指那樣快速地熄滅煙頭。
安排在週一的面試進行得很順利，寬敞明亮的會議室，幾乎每個對話都伴隨著hr認可的點頭和微笑，陶玖也慢慢鬆弛了下來。兩個人都有再明顯不過的預感，一切都塵埃落定。
結束前，hr最後問了一個問題：“同學，你願意到北京工作嗎？”
“什麼？”陶玖愣住了，像是沒有聽清。hr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解釋說：“總公司在北京，那邊可供選擇和升遷的崗位更多，發展前景也更好。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向總部推薦你。包括這半年的實習，和簽了offer之後。”
他的眼神很真摯：“如果你想留在家鄉當然也可以，只是並沒有那麼穩定，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我的建議還是趁著年輕多嘗試，我看到你的簡歷裡寫著興趣愛好是旅行。”他言盡於此，話裡話外的暗示不言而喻，留在這兒就要有幾年後被裁員的心理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