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公司和幾乎所有種類的服裝品牌都有合作,當然也包括一些情趣衣服。
孟僑皺起眉,她想起自己曾在電腦裡看過樣片。粉色蕾絲的女僕裝,頭頂還要戴著兔耳朵發箍,短裙後面有純白圓球形狀的短尾巴。很少有模特主動願意去拍那些照片和海報,除非是近期境遇窘迫太缺錢了,或是公司有意安排——很明顯林露就是後者。
“你們太過分。”孟僑皺起眉頭,指甲掐進了掌心,忍不住伸張正義。
李經理犀利的眼神立刻如同飛鏢一樣瞟過來。他忌憚著孟僑是公司主要收入來源之一,不敢用同樣惡劣的態度對她,片刻間就換了一副臉色,賠笑著說了句:“這可不是公司的責任,是林小姐太漂亮,品牌方指名要她。”
“不可能!”林露大喊一聲。
話說到這裡,陶玖也覺得實在欺人太甚,同樣的身份讓她們沒辦法冷眼旁觀。可即使她和孟僑只是兼職合同,但在合約期內也同樣受制於人。
當下實在是進退兩難的處境,陶玖還在猶豫著要不要趟這混水。突然林露像是又恢複了精力,猛地撲上來緊緊抓住李經理的衣領:“我不管,你們必須給我一個說法。要是想辭退我,就給我該給的賠償。敢搞這些,別以為老孃任你們欺負了。”她表情猙獰,像是隻毒蛇正在吐著信子,眼神陰森散發著寒氣。
“別他媽胡攪蠻纏!”李經理躲過林露的注視,虛張聲勢地用更大的音量蓋過林露,可他精神緊繃的樣子瞞不過眾人的眼睛。林露於是得意起來,手上更加用力地劇烈搖晃:“你心虛了是吧。”
“滾!”李經理掙脫開林露的鉗制,揚起手在她臉上落下重重的一耳光。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林露捂著臉震驚地靜止了幾秒後,大喊了一聲沖到他身前,對李經理那張胖臉又掐又打。場面亂作一團,廝打的聲音時不時混著幾聲尖銳的咒罵。
助理在旁邊急得快要哭了:“李哥!別打了,她可是孕婦啊。”
一語點醒夢中人,李經理在此時想住手時卻來不及了,他的拳頭又快又準,狠狠砸在了林露的頭上。林露慘叫了聲向後一仰摔倒在地,頓時不省人事。溫熱鮮紅的血液從她腿間緩緩流淌到地磚。
“這,這……不關我的事,”李經理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癱軟下來,滿頭大汗跪在地上。他不敢碰林露,只能絕望地低吼,“演什麼演,趕緊起來!”眾人手忙腳亂之際,孟僑最先冷靜下來。“你們誰開車過來的?”她問了一句,卻沒人應答。這個地方處在偏僻的城郊,最劃算的出行方式就是地鐵。
“帶她去路口打車吧。”助理說了聲但是無人上前,他們都怕林露出了什麼事會和自己牽扯上關系。
孟僑走上前抱起了林露,不顧眾人驚詫的眼神,大步流星往門外走,陶玖站起身來緊跟其後。
一瞬間,剛剛還稍微看起來擁擠的場地只因為三個人的離開頓時變得空蕩蕩。她們的身影快走遠了,李經理才後知後覺地叫了聲“別讓她訛上我”跑著跟了出去,留下助理收拾場地這兒的爛攤子。
天色有些暗了,遠處依稀可以看見幾顆星星。冷風一陣一陣地吹過來,等了快十五分鐘,她們才終於攔下一輛出租。孟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指揮司機開往最近的醫院,陶玖扶著還處於昏迷的林露坐在後排。
林露呼吸微弱,疼得臉色慘白,額頭布滿細密的冷汗,深褐色的頭發軟塌塌地貼著頭皮,讓她看起來格外狼狽。陶玖從挎包裡拿出一包散發著淡淡香味的紙巾,抽出一張給她擦了擦汗。林露很漂亮,安靜時絲毫看不出潑辣的性格,反而眉宇間有溫婉的氣息。
孟僑正劈裡啪啦地打字,不知道在和誰傾訴憤怒的情緒。陶玖看了一會兒林露,又看著孟僑的背影發呆。
也許對孟僑來說,今天的事只是不值一提的舉手之勞,但今天她確實勇敢又善良。陶玖垂下濃密的眼睫,她想自己沒辦法做到這樣單純,只想幫助弱者。
她在顧慮一紙合約,甚至此刻不安的感覺像是成群的螞蟻啃噬著她的心髒。陶玖想到自己都已經二十二歲,如果沒有休學那年的話,應該是到了快畢業的時候。即將離開校園正式進入成年人的世界,不,其實她的年紀,早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成年人。
一個徹頭徹尾的成年人,竟然能不看明白完整內容就簽合約。胸無大志,完全沒有人生規劃,對最基本的社會規則一無所知。陶玖微微攥緊拳頭,別過頭看向窗外飛快掠過的景物。
好像閉上眼睛就能看到自己的未來,漆黑一片。
“她的身體暫時沒什麼大礙,還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聽到這句話,不僅孟僑和陶玖,連李經理和他帶來的幾個人同時都鬆了口氣。護士走了後,氣喘籲籲的李經理又恢複了兇神惡煞的樣子,他瞪著眼睛惡狠狠地說:“今天的事都不許說出去,聽到沒有!”
孟僑擋在陶玖的身前,把陶玖往身後藏了藏,不甘示弱地與李老闆對視著:“那要看你有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了。”
“你!”李老闆的眼睛像是能噴出火,兩人僵持幾秒鐘之後,他終於被澆滅般地敗下陣來,說了句“不就是要錢嗎,我多給她點總行了吧”就帶著人匆匆離開了醫院,彷彿不想在這個地方再多待一秒。
終於只剩下孟僑和陶玖兩個人,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彌漫在周圍。忽然兩個人都有一種時空割裂的感覺,好像從前她們同時處于都是在酒店、私人影院這樣微妙又曖昧的地方,但是在剛剛,兩個人像是一起打了一仗,即使陶玖只是見證者。
“要不要一起吃晚飯?”孟僑發出邀請。
陶玖沒有拒絕,點了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