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還不睡覺?”趙流螢在枕頭底下摸出手機,點開微信敲下一行字發給陶玖,還附贈一個氣勢洶洶叉腰跺腳的小熊表情。
陶玖回:“睡不著,你怎麼也沒有睡。”
“我在看電視劇,今晚一共倍速看了十二集。”提到這個趙流螢就神采飛揚,可是陶玖看不到,她又連忙繼續問:“你也在看什麼嗎?”
“沒有,”陶玖過了會兒才說,“我好像有點失眠。”
趙流螢目不轉睛地凝望了一會兒陶玖的床簾,企圖陶玖發現她的目光探出頭來,像往常那樣比一個“我沒事”的口型或者露出那種讓自己感到放下心來的笑容。可能也許是床簾太厚了,陶玖沒有動。
秒針轉了一圈,手機螢幕冷白色的光自動熄滅,趙流螢又重新按下指紋解鎖。有一條未讀訊息的小紅點,陶玖說:“別擔心我。”她還是察覺到了什麼。
耳機裡放著歌,鼓點迎合著跳動的心髒。陶玖熄滅臺燈,為了讓趙流螢可以安心入睡。
但她還是睜著眼睛在空無一物的黑夜裡,前段時間生病昏睡得太多,現在反而變得無比奢侈。今晚的褪黑素加重了用量,卻還是無濟於事。
陶玖無聊地點開朋友圈,孟僑剛剛更新了一張照片。不用放大就能看清楚,落地窗裡是兩個人親密依偎的身影,旁邊的女生比孟僑還要再高一點。只有模糊的輪廓也能想象孟僑細長的身體動起來的姿態會像只靈活的水蛇,陶玖這才意識到自從上個週末她拒絕和孟僑出來後,她們已經有很久沒有說過話。——其實如果陶玖有看簡訊箱的習慣,她會發現孟僑在三天前發了一句“我沒辦法不去想你”,可是她們之間並沒有互相儲存手機號碼,所以那條來自陌生人的資訊被攔截進了回收站。
似乎是出自本能的自我保護機制,陶玖內心沒有想到任何關於這是“欲擒故縱”還是“背叛”的糾結,她只當人與人之間的說散就散是必須遵守的法則和定理。
奇怪的是在想清楚這件事之後,陶玖反而感覺一陣睏意襲來,她裹緊被子。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整整五個小時,直到鬧鐘響起陶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夏末秋初的清晨帶著些許涼意,陽光溫和,薄薄的霧像是卡布奇諾最上面絲滑綿密的奶沫。路過樓下的自動販賣機時,趙流螢買了兩罐無糖美式咖啡,遞了一罐給陶玖。
“等會兒上課如果你困了就悄悄趴著,反正老師也不管。”趙流螢仗義地說。
陶玖舉起手上的咖啡,假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那還喝這個幹嘛。”
“用來助眠。”趙流螢咬牙切齒地溫柔一笑。
一上午兩節課很快就過去了,黑板的知識只有期末考點被抄在書後的空白頁,其他的都被拒之門外。下課後,趙流螢和陶玖在樹蔭下不快不慢地騎著腳踏車,風柔柔地拂過臉頰吹起烏黑的長發,陽光從層層疊疊的樹葉縫隙間傾瀉,像是星星點點的火光明亮地在眼前跳躍。
大三算得上是最舒服的時候,專業課差不多都學完了,剩下的都是階梯教室裡所有人都懶得去聽的水課,沒那麼多作業要寫,又少了畢業論文、考研或者是應聘面試的壓力,有很多時間可以做想做的事。
只享受當下最好了——如果不考慮當下的每個決定都是倒下的一塊多米諾骨牌,預示著未來命運在劫難逃的軌跡。
陶玖沒有發現,身邊的同學都不知不覺中規劃好了人生的道路。三個室友中另外兩人總是早出晚歸地外出實習,不斷重新整理著簡歷上的工作經歷和新學習的技能,陶玖只當她們和自己一樣想要多賺點錢。而決定考研或是出國的同學也開始挑選各種各樣的輔導機構,研究各類院校的自劃線和報錄比,為了刷高績點連公共課都買了題庫和筆記。
歲月靜好只是被淘汰者的一種臆想。陶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她也根本不可能預見到此刻零星跳躍的火光將會彙聚成焦灼的火焰。沒有人教她校園之外的生存法則,或許父母曾勸告過,可她從來不覺得人生意義會在於此。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步入正軌的日子,生活像是大熒幕上快速閃過的重複的電影鏡頭,索然無味卻無法在影院按下暫停鍵。十月最後一天,陶玖正剛從食堂出來準備回寢室,接到了陳姝野打來的電話。她開門見山地說:“胖球找到了。”
“它走失後被旁邊居民樓的一個奶奶領回了家,前幾天我們才聯絡上,現在被送到了觀和那裡。”陳姝野的語氣充滿愉悅,彷彿能看見她含著笑意的漂亮眼睛。
說不開心是假的,陶玖覺得這是她今年聽過最好的訊息。她按捺住激動的心,急匆匆地說:“於觀和出院了嗎?她方不方便……不行的話也可以接到我家,這學期我都沒什麼課。”
“你怎麼知道她在醫院?”
陶玖頓了頓,感覺喉嚨一陣幹澀,支吾著開口:“偶然碰到過一次,她身體怎麼樣?”這時才有一點愧疚浮上心頭,陶玖想,於觀和沒有在陳姝野那裡告狀。
“是肺炎,年初那陣兒比較嚴重,”陳姝野說,“現在已經好些,出院回家了。”
陶玖揉了揉眼睛,呼了一口氣:“那就好。”
一時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氣氛有些尷尬。陳姝野突兀地藉口說了句還有工作要處理,陶玖假裝沒發現她聲音裡的躲閃,體貼地說了句“你去忙吧”就結束通話了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