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就在這時,路邊剛剛停下的一輛汽車忽然重重地按了聲喇叭,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紅色的車燈一閃一閃,像是快速跳動的心髒。陸辰宵從車窗裡探出頭來,深灰色的墨鏡遮住了眉眼,陽光穿過翠綠的厚重樹葉,在他的側臉投下模糊的光斑。“陳姝野,”他激動地喊了一聲,“有訊息了!”
“陶玖,以後我再和你解釋。”陳姝野收回了只伸出去一點的手臂,只留下這一句,腳步匆匆地朝著陸辰宵快跑過去。她剛坐上副駕汽車就很快發動,轉個彎不見了蹤影。
有一點失落,又好像早就知道了會是這樣。
陶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幾秒,像是暴曬在沙漠裡的一株幹枯的植物。眼前還是熟悉的這條街道,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是海市蜃樓,海水漲潮又落留在沙灘上的一場幻覺。
趙流螢也剛從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恢複過來,扯了扯她的袖子:“我剛才好像看見,陳姝野把什麼東西貼到那面牆上。”
“是嗎?”陶玖呼了一口氣,輕描淡寫地說,“關我什麼事。”
“就去看看嘛。”趙流螢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分說地拉著陶玖往那邊走。
牆上貼了很多廣告,有些被撕掉了,留下殘缺的痕跡。有些年深月久的紙張邊緣微微泛黃,脆得一碰就掉。在密密麻麻的粗體字中間,一張嶄新的“尋狗啟示”格外引人注目。
胖球的彩色照片被貼在上面。它微微歪著頭,正立著耳朵咧開嘴朝鏡頭笑,身後的尾巴軟軟地傾斜,能想象到正在晃動的樣子。
陶玖瞬間摒住了呼吸,她記起陳姝野臨走前說還沒有租到房子,所以想讓胖球暫時住在她那裡,可是她拒絕了,最後託付給了一個自願領養的人。照片下的文字寫著走失的日期,是兩天前,就在這條路附近。
“這是,”趙流螢大驚失色,指著這張尋狗啟示問,“這是在紋身店的那隻金毛嗎?我還記得,它好可愛。”
“對。”陶玖伸出手撫摸上照片裡胖球毛絨絨的腦袋,彷彿柔軟的觸感還停留在掌心,可是從指尖傳遞來的卻是樹蔭下的牆冰涼的溫度。
冰冷冷的尋狗啟示,陳姝野失魂落魄的神情,像兩把巨大的斧頭迎面劈砍過來,她一陣眩暈。
不可遏制的念頭,在那一瞬間陶玖在心裡直接吐出了那句話——你活該。她用力地握緊了拳頭,想要止住心底裡的惡氣叢生。胖球是無辜的,她拼命告訴自己,就算你再恨陳姝野,再想要她痛苦,都不能有這麼卑鄙的想法——什麼時候自己竟然變成這樣?從在醫院裡對著於觀和冷淡地說“我希望你去死”的那天開始,從她不在乎所有真心實意開始,從她漠視自己的感情也拒絕理會和承擔別人的情緒開始,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
其他人都只是看到了她肉眼可見的外表上的變化,但只有陶玖知道最大的改變是,有一部分關於愛和善良的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腐爛掉了,並且永遠沒有再重新長出血肉的可能。
“怎麼辦啊,我們要不要也幫著找一找。”趙流螢惶惶不安地看向陶玖。
“著什麼急,別人在幫她找,”陶玖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不是說有訊息了嗎?別多管閑事,快回學校吧。”
趙流螢拖著長音重重地“哦”了一聲,心裡還是忐忑。這一路她都沒再提起過這個話題,她想和陶玖說要不要再問問是不是找到了,又覺得陶玖好像是一副真的不在乎的樣子。
那天晚上,趕在門禁之前陶玖又離開了學校。她拿出手機給孟僑發了微信,問她有沒有空。孟僑立刻回了一個定位,在市中心的一家小酒館。
陶玖打了車,二十分鐘就到了約定的地方。酒館裡面很安靜,還提供一些關東煮和便當,專門供附近園區的人下班後來放鬆休息。舒緩的音樂靜靜流淌,孟僑坐在臨窗的位置,穿著紫羅蘭色的長裙,陶玖一走近就聞到她身上清冽的香水味,但還是不能掩蓋更濃鬱的酒味。
“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平時只有週末才住在外面。”她剛坐下,孟僑就坦率地丟擲這個問題。
玻璃窗上倒映出陶玖蒼白的臉色,像是寧靜的冬夜初雪。她接過侍應生遞來的選單點了兩杯檸檬水,才慢吞吞地回答:“沒有,我就是無聊,出來透透氣。”
“那你是不是想我啦?”孟僑笑意盈盈地看著她,淺棕色的眼睛反射出頭頂吊燈的光,亮晶晶,像閃爍著碎鑽。
陶玖沒有回答,好在孟僑也通情達理地沒有追問下去。
兩個人靜靜地喝著檸檬水,偶爾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比如附近上班的人真是多,最近天氣又熱了,最近又上映了什麼好看的電影,哪個歌手的聲音還算好聽。聊到開心的地方孟僑總是會肆無忌憚地大笑,吸引來周圍人的目光。陶玖面不改色,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有時候孟僑也會安靜一會兒,默默地觀察著陶玖的表情。她應該聞到我身上的酒味了,但是她卻並沒有問為什麼。孟僑覺得自己的心情應該不是失望,只是有點不甘心和不服氣。
她微微揚起了眉,用挑釁的語氣故作輕松地問:“陶玖,假設,我是說假設,如果我之前喜歡過男生,你會介意嗎?”
這是她們從來沒有聊到的話題。
陶玖的神色卻連一絲細微的變化也無,她說:“不會。”
“也就是說,你不會和我分開嘍。”孟僑飛快地把要脫口而出的“分手”兩個字換了個詞,陶玖點點頭。
孟僑臉上閃過了開心又滿足的表情,她轉了轉眼睛,像是又想到了什麼:“那如果我用這個理由,想要和你分開呢,你會同意嗎?”
陶玖垂下密長的睫毛,沒有回答,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檸檬水。突然之間孟僑好像學會了讀心術,此時周圍安靜的只有音樂聲,她卻明明白白聽到了一個“會”字。簡直是在自取其辱,陶玖根本不會在乎任何事。
“我開玩笑的,不說了。”孟僑拄著下巴,笑容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