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侍女都面色微變,無論什麼時候揭人短都是令人不喜的行為,何況還言及了女郎的父親。
但這種事,便是兩人有護主之意,也絕插不上話。
何況……
在大晉士人圈的規矩裡,一旦話語帶上玄理,那麼就算入了清談。
清談中無論發難方如何,接下來的應對,都會成為品評一個人優劣的依據。
預料入了洛陽會面對很多類似情況,卻沒想過原來在城門就會有第一遭。
畢諾輕笑一下,隨後道,“小女在岐山時,有一鄉人常因友善而被鄰裡所欺,所有人都笑他,唯小女知道,他的善良並沒過錯。
就如過去,被貶謫也並非家父的過錯。”
郎君揚眉,麈尾一揮,還不等他說話,又聽畢諾行了一禮道,“汙濁的河水容不下清澈,低矮的雞群排斥著白鶴……”
這竟是把整個洛陽都給罵了!
周圍有私語聲響起。
郎君面色微沉,麈尾也不揮了,“既如此,你又為何來洛陽?洛陽卻是容不下你了!”
身居高位的郎君發怒,其餘人皆噤聲。
唯女郎不為他的疾聲厲色所動,言語從容,“這便是小女與家父的不同。
家父傷心時,認為洛陽非白鶴之所。
可在小女看來,人理常倫,善惡於心,涇渭分明。
即便沒有儒教,人們也天生嚮往著仁與博愛。
白鶴會被雞群排斥,不過是數量還不夠多罷了。
一個善良仁義的人於汙濁中,就如星辰於黑夜,可以指引迷茫的人,所以——我來了。”
女郎跽坐於牛車上,卻宛若在高堂之中,如玉的眉眼凜然又高潔。
郎君看了她幾眼道,“小兒猖狂,居然也敢把自己比作星辰。”
“尊君見諒。黑夜無光中微弱的螢火自比為星辰又有什麼過錯呢。”
女郎舉止有度,恭敬有禮,是當下十分稀有的儒學做派。
然而她的言辭卻又狂狷自信,帶著玄學的真我超脫。
這實在是……
“哈哈哈哈!”
中年郎君撫掌大笑,片刻後,嘆道,“安郎好運,竟生如此寧馨兒!”接著便轉身離去。
寧馨兒在當下是長輩對晚輩極高的稱贊。
周圍原本因兩人正在玄談而不敢高聲的行人們,此時聲音漸漸大起來。
晉人愛看美人,之前的‘竹林七賢’尚且引起圍觀,何況是此時的畢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