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編織的香葉冠變成如今的模樣,內心是憤怒的,順便想起了前段時間他興沖沖將自己累得手指都疼了製作的香葉冠送給首輔陳大人,他居然以朝廷命官要注意儀表拒絕佩戴。
哼,他是什麼意思!他不就是想說,他這個皇帝更是天子,不該佩戴香葉冠嗎?
什麼是天子!什麼是皇帝!什麼是天下之主!
陳閣老,大家都知道他是首輔重臣,大家都聽他的,也不想想,他這閣老要是沒他這皇帝支援,還能當幾天!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他現在想起陳閣老的那副嘴臉心裡還在犯惡心。
假道學!假學究!
一時的憤怒讓皇帝晃了神兒,八老爺不知他在呆愣什麼,也許是件自己東西被踩壞心疼的吧。
這畢竟都是名貴的香草,他遂將那麵餅放在鼻尖聞了聞,草木的清香經過鞋底的踐踏破壁而出,很容易分辨出來。
“辟芷——江蘺——秋蘭——”八老爺迅速分辨出了這幾種香草,挨個報出了香草的名字,他抬眼瞧著皇帝的眼神就不一樣了,充滿了對待同道中人的認同,他啟口吟誦,“扈江離與桌布兮,紉秋蘭以為佩。”
他笑著拱手,“先生高潔。”
皇帝有些驚訝,八老爺能分辨出香草並不奇怪,他宮裡特意開闢了個暖房,招了幾個熟識香草的藥工給他培育喜愛的香草,用以製作香葉冠。令他驚奇的是,這位年輕的書生居然一下子就能說出這些香草在《離騷》中的名稱,可見是懂他的意思了。
屈原高潔出塵又忠心可鑑,他自小就景仰的人物,製作香葉冠的時候也就是想起了這句詩,才選了這三種香草。
可是,這些香草都有許多的俗名,例如這江蘺,在北邊叫龍鬚菜,在廣東叫蛇菜或者沙尾菜,他詢問藥工的時候常聽他們如此稱呼,一下子意境全沒了,無趣得很。
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看著傻愣愣的不太招調,居然能懂他。
他原先還因陳閣老的無禮舉動遷怒這個年輕人,此刻,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油然而生,立刻將方才的怒意吹得煙消雲散。
他笑著問真明道長,“這位年輕人是……”
真明道長趕緊上前答道,“這是浦口褚家老四房的八老爺。”
“哦?”皇帝上下打量了他兩眼,發現這個呆呆的年輕人目光純淨,滿臉天真爛漫,和那個褚昌迅老狐狸一點也不像,不由好奇,“褚昌迅是你什麼人?”
八老爺聽了這話有些驚訝,他二伯父褚昌迅是做過閣老的人,那是妥妥地在浦口乃至應天府都算得上一號人物的,這個中年文士看上去怎麼也才四十多歲,怎麼就如此不知禮數,直呼他二伯父名諱?
好在八老爺是個脾氣好的人,從不與人多計較,他只是愣了一下,就平順答道,“他是我二伯父。”
皇上這才想起,方才真明道長介紹他是褚家老四房的,那就是旁支了,他對褚家各房頭沒什麼興趣,只依稀記得褚昌迅似乎是宗房出身。
皇上想起褚昌迅那精明能幹的樣子,就覺得心裡膈應,本以為褚家上下都和褚昌迅似的肚子裡花花腸子一大堆,沒想到褚家這棵大大的歹竹居然長出這麼一棵骨骼清奇的好筍。
他欣慰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