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的錦緞龍旗迎風招展,兩岸錦繡綾羅鱗次櫛比。龍船行駛在寬闊的河道中央,岸上百姓爭相翹首以盼,百姓們對皇帝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好奇與崇拜,這似乎與皇帝本人的德行沒有太大的關係,只是覺得皇上是個稀奇人,有生之年得見天顏,乃是一件稀罕事兒。
這種場景秀蓀見得多了,大都是隨駕去祭天,去圍獵的路上,百姓們也常常如此夾道歡迎,只不過之前她是在那隊伍裡。
秀蓀本不欲前來,可二老太爺早早派幕僚來和老太太說,必然褚家子孫女眷全員到齊,老太太也沒有辦法拒絕,畢竟人家千里迢迢提前將八老爺叫了回來,真龍天子的行蹤不便透露也無可厚非。
看二老太爺這架勢,是肯定要找機會在皇上面前引見引見的,二老太爺如此夠意思,簡直都到了赴湯蹈火的地步,她也不好再推三阻四的了。
不過秀蓀卻不領他這個情,女眷來那麼多幹什麼,又不能拋頭露面,全都要坐著轎子,烏泱泱擺開一大片,遠遠望去都分不清是轎子還是棺材,怪嚇人的。
關鍵是這轎子裡密不透風,她身為姑娘還要帶著面紗拿著個團扇遮住臉,如此矯情的裝扮她實在不怎麼適應,遂將那轎簾掀開一條縫,偷偷往外望。
轎子側邊站著阿紅和小喜鵲,抬轎的轎伕也站在旁邊,再往外,比肩繼踵都是人,都踮著腳,伸長脖子往碼頭的方向望過去,即使明知道什麼也看不見,還是樂得如此白費力氣。
褚家女眷的轎子在浦口碼頭排成了個方陣,花花綠綠的轎衣張揚了那不是棺材的事實,皇上在船上就看見了。
皇家子弟經過幾代美女改良基因,長相都不賴,皇上也是如此,飛眉入鬢,鳳眼威儀,他穿著一襲青灰色細葛布道袍,頭戴香葉冠,清瘦的臉上寫滿飄逸出塵,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個皇帝,就像個普通道士。
他隱身在那明黃龍旗之間,暗淡的身影一點也不顯眼,卻看著岸上的百姓都那麼想見自己,內心感覺十分滿足。
他抬手指著那遠處的轎子方陣,笑著問,“那都是誰家的轎子?”
他身邊有個道士捋了捋鬍鬚笑著道,“應是褚家的,褚閣老早先知曉皇上要來,肯定是特意攜全家老小來迎接。”這人很是面熟,他就是清風觀的真明道長,如今已受封國師,正巧伴駕南巡,他頭上也戴著香葉冠,身上的道袍是棉布的。
“噢。”謫仙般的皇上背手站著,那架勢,輕盈地就像站在祥雲裡,他嘴角掛著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褚昌迅呀,這個人,有意思。”
金陵所有官員也傾巢出動,正在碼頭上跪成一大片,一心修仙的皇上卻沒那麼大興致應付這些俗人,他在人群裡找到了那個乾瘦的老頭褚昌迅。
皇上笑了笑,自得的神色中,盡是上位者的驕傲與掌控,他對遠處侍立的太監道,“你先帶著龍駕出去,朕過會兒再下船。”
這位握著浮塵侍立在側的就是呂公公,從小伺候皇上到大,曾經與皇上的關係無比親密,可是自從這真明道長來了,他就莫名其妙被擠退了三舍,心裡有些不平。
如今皇上要他帶著龍駕下船去,引開一眾來迎接的官員,卻要帶著這個臭道士單獨悄悄離開,這讓呂公公怎麼能放心。
可現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皇上明顯已經打定了主意,而做了決定的皇帝是最好不要去招惹的,他垂下眼簾,恭敬應了聲是,退了兩步,轉身離去。
這邊皇上又掃了一眼那老頭,轉身回了船艙,真明道長跟在後面。
進了艙門,皇上閒閒問,“上次得的天意,解得怎麼樣了?”
真明道長下垂的眼簾之下,眼珠子轉了轉,面色不改,也緩聲答道,“回皇上,已經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