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莞說完了這番話,作勢要出門去,老太太不緊不慢叫住了她,“你母親最近臉腫得厲害,不願意見人,天天派陳媽媽來給我請安呢,你就不要去擾她了。”
秀莞已經走到落地罩前,聽到這話,尷尬地停下了腳步。
老太太沒再管她,繼續笑著對褚佩道,“佩姐兒喜歡吃香椿嗎?園子裡的香椿樹長了嫩芽,咱們明天摘些下來做香椿炒雞蛋吧。”
褚佩當然不會拂了老太太的好意,笑著道明天採香椿她也想去看,自然不再提起去蔥介軒拜訪的事。
一群小姑娘在老太太屋裡玩到掌了燈,用了晚膳才各自散了,秀蓀抱著靈卉回了碧紗櫥哄她睡覺。
老太太卻叫秀莞留下來,直截了當提出,“讓素馨不用再當差了,在屋裡繡繡嫁妝,下個月就出嫁。”
秀莞如遭雷擊,當即跪了下來,委屈哭道,“祖母,孫女不知做錯了什麼,您要將孫女身邊的人都遣送殆盡,那犀莯堂裡孫女回家一看,從菖蒲道灑掃小丫鬟全都換了人。”
老太太盯著她看了兩眼,別開視線,手指輕撫著茶杯的邊緣,緩聲道,“看來你也明白是你犯了錯,才連累了她們,那你做錯什麼了?說出來聽聽。”
秀莞愕然,她一時情急,脫口而出,老太太卻在這兒抓住了她。
她怔愣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不,不,不是我,祖母您聽我說。”
老太太卻沒那個興致。將卷書案上的青花茶碗略抬起來狠狠擱回去,蓋碗的茶托,茶杯,茶蓋在撞擊中紛紛騰起又落回去,嘩啦啦一連串大大的聲響。
秀莞閉了口,眸子裡仍舊盛滿了委屈和不甘心。
老太太嘆了口氣,“你自己回去反省反省。最近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別以為你還小我就不會給你說親事,你年齡還小,也是可以先定下來過兩年再辦喜事的。”
秀莞錯愕地半張著嘴。渾身脫力一般跌坐在地上,像個失去至親的小孩子一般,惶惑無措,她這次是真心地哭了。“祖母,祖母……為什麼……明明我也是您的孫女。您為什麼獨獨對我如此狠心?”
她哭得伏在地上,晶瑩的淚珠簌簌落在地毯裡,隱沒不見,“都怪我命不好。託生在姨娘肚子裡,可那是我願意的嗎?我也想有體面的出身,我也想過好日子……”
多少年來。壓抑在心底的委屈終於隨著這哭訴釋放了出來,她這麼多年來。忍受了多少白眼,憋了多少悶氣,一直咬緊牙關挺過來,不過是指望著有一天能嫁得貴婿從此飛上枝頭高人一等。
而如今,祖母卻要把她嫁到鄉下去,狠心斬斷這個夢想。
叫她如何能接受,索性就將心中的憤懣都倒出來,反正都沒希望了不是嗎?
小小的,柔弱的,清麗婉約的女孩子,伏在地上嚶嚶哭泣,眉眼之間還有褚家人特有的周正端方之氣,老太太看著看著,破天荒心軟了。
“好吧。”老太太閉了閉眼,彷彿是認輸了一般嘆了口氣,“你起來吧。”
秀莞哭得過於傷心,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裡不能自拔,老太太皺了皺眉,叫了申媽媽進來。
申媽媽一直立在落地罩外,聽見老太太喚她,進來扶起了秀莞。
秀莞踉蹌著站起來,拿帕子揩了揩眼睛,悲痛欲絕地抬頭去瞧老太太。
氤氳的杏眼隔著如紗的霧罩,含情脈脈,眼眶通紅。
老太太垂下眼簾,冷聲道,“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老老實實呆到及笄,我來給你找婆家。”
突如其來的轉機讓秀莞頓時有些懵,扶著申媽媽的手好不容易站穩了,無措地望著老太太。
老太太擺了擺手,“回去吧,以後注意。”她實在一句話也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