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蓀抬手抹了一下落在臉上的水滴,拿到眼前一看,掌心竟然殷紅一片。
有些粘稠的液體帶著鐵鏽的冷腥,在溼潤的手掌上化開一絲一絲的痕跡,這不是血是什麼!
秀蓀嚇得就要跳起來,肩膀還沒出水面,又頓住了。
她前世十幾年養成了一個好習慣,碰倒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第一件事不是尖叫,而是噤聲屏息,靜靜在原地待著,這個習慣許多次救了她的命。
她也不是很怕血,宮裡各宮娘娘時有杖斃宮女或是太監,那些破布般的屍身在甬道里被拖著走時,也會留下逶迤的血跡,要是正巧下雨,殷紅色也會像這樣在青磚地上化開。
是以,她緩緩舒展脖頸,抬頭往樹上瞧去,這合歡樹至少一百年了,粗壯的樹枝橫貫在細窄的藍天當間,茂密的樹葉遮天蔽日,翠綠的色彩被熾烈的陽光照得透明,卻也有那葉子厚的地方……
還沒等秀蓀打量仔細,不妨一隻龐大的黑影竟從天而降,以泰山壓頂之勢砸了下來。
秀蓀本能地閃開,後背緊緊貼著大青石。
那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就轟的一聲拍進了她面前的水裡,帶起的浪花翻騰起來越過圍邊的大青石衝上了岸邊的草叢裡,順便拍了秀蓀一頭一臉的水。
“小姐!”小喜鵲聽到動靜,急急推開隔扇探頭進來,“您沒事吧!”
秀蓀沒有回頭,只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招手叫她進來,卻只讓她站在門口,不要靠近。
小喜鵲立刻把嘴巴閉得如河蚌一樣緊,乖乖立在門邊,轉眼看見水池裡有東西,更是嚇了一跳,卻雙手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鶯歌呢?”秀蓀記得鶯歌也在外面,她一邊往那黑影附近移動,一邊輕聲問。
“去打水了。”小喜鵲回答後又緊緊閉上嘴,這裡並不比府裡,又那麼多的小丫鬟跑腿,多要親力親為。
秀蓀這時已經看清了趴在水底的一動不動的黑影是個男人,看上去挺年輕,二十歲左右,身上裹著粗布靛藍色短褐,衣服破損的很厲害,從裂痕中滲出血水,蜿蜒漂浮在池水間,他應該是受了重傷。
而那張滿是血汙的臉,卻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秀蓀的頭頂,她只覺得整個腦袋如鐘罩一般嗡嗡直顫。
她鼻子一酸,眼淚奪眶噴湧而出,竟然是他!
明明站在冒著熱氣的溫泉池子裡,秀蓀卻覺得如墜冰窟,冰冷刺骨,她一個箭步衝上去,抱緊了那人的肩膀,想將他的頭托出水面,無奈力氣太弱,掙扎了半天都沒辦法,只能將他上半身扶起,鼻孔堪堪露出水面。
她換了個姿勢,轉身抵著他的後背,卻無法再移動半分,“小喜鵲,快來,我一定要救他!”
秀蓀顫著聲音喊小喜鵲幫忙,她心中吶喊著,一定一定要救他,救活他。
秀蓀認識這個人,皇祖母的孃家魏國公府的世孫,徐景行,也是最後的血脈。
小喜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見自家小姐忽然這麼著急,便聽話地一個箭步蹦下水池,潛到水底將那人的腰託了起來。
水中有浮力,她們兩個小姑娘雖沒辦法把人整個拽出水面,給他換個姿勢還是不難的。
秀蓀用腳把方才反倒在水中的藤椅勾過來,扶著他坐上去,拽著椅背緊挨著大青石。
那人還是昏迷著,甚至沒有呼吸,既長且濃的睫毛垂落,稜角分明的臉無意識向後仰去。
秀蓀知道淹了水的人要讓他把水吐出來,時間緊急,她索性爬到他身上用腳踩他的肚子,一下兩下沒反應,她乾脆用蹦的,小小身體的重量完全落在男人的身體上,也是不小的力道。
只蹦了一下,這人就有了反應,只見他像個蝦米一樣收縮了一下四肢,緊接著就猛咳起來,水卻吐得不多,胸前傷口卻滲出更多血水。
他雙目緊閉,咳得很是壓抑,顯然是扯著身上的傷口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