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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楚越睡得很沉,沒興致再去搖鈴。
但臨近天亮時,楚越被突如其來的噩夢驚醒。
在夢中,她再次陷入曾經的絕境。蘇翊死了,爹爹沐雲殊被腰斬,同一時刻,母親墜樓慘死在妓院,全族人正在流放嶺漠邊境的途中。還有,蕭峻和被永生禁錮,蕭峻珵被她親手刺瞎雙眼,命懸一線。
所有這些,真的是她的親身經歷?是她的命運所向?她生來就是為忍受苦難,再與之鬥智鬥勇,你死我活。這是她一生征途的起點。但她哪裡醉心過這種征途?她何時願變成一個堅韌、狡猾、不折手段的姑娘?
那些失去資格做好人的壞人,才是最可憐的人。她真的,生來該是這種可憐人?但她分明是高貴者,是“鳳命”。上天給她一個完美無缺的開端,只為反襯出之後的慘烈,使其更加摧毀人心。上天待人,何等的不留退路!
恍惚中,耳邊響起一段遙遠的對話。
“楚越對出將入相倒並無期盼,生平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幫爹爹守護沐氏一族。當然,還有最最大的心願——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那是何時何地的對話?如此明媚坦率,出自何人之口?那些被歲月擊得血肉橫飛的往事,那些一去不復返的人,無論是逝者,還是曾經的她自己,全死了,全死了,什麼也沒了……
楚越在一聲哀哭中驚醒。非常小的哭聲,幾乎悶在胸腔裡。蘇翊和沐雲殊,這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的死,徹底帶走了她哭泣的能力,之後哪怕是母親慘死時,她也流不出一滴眼淚——當然,與曜景那些打情罵俏的眼淚,根本不叫眼淚。
楚越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在雲開月明的今日,在她兩年多以來,首次得以安然入眠的今日,如此撕心裂肺地感受到往事的魄力,幾乎纖毫不落。那些鮮血橫流的往事。
就在楚越驚醒的下一刻,帳幔猛被掀起,曜景神色緊張地立在床前,問:“怎麼了?不舒服?”
很奇怪,這次楚越根本沒有搖鈴。
更加奇怪的是,楚越瞥一眼曜景,雙目驟然變得赤紅,心頭火焰一急竄,就收不住勢。她整個人從被子裡跳起來,奮不顧身地向曜景撲過去,雙手便暴風雨般摑在曜景臉上、肩上、胸口……
楚越使勁閉著眼,緊咬嘴唇,沒命地撲打。
她幾乎不知自己在做什麼。就好像一隻瀕臨爆炸的氣球,不及時放點氣,就會嘭然碎裂,血肉橫飛。
一直到兩條胳膊開始痠麻抽筋,楚越才不得已地放緩力度。慢慢的,夢裡的激烈和絕望消失,晨曦從窗外樹叢漏下,鳥鳴悠悠傳來。
楚越精疲力盡地垂下雙手,抱膝縮到床腳,將臉埋在膝蓋間,小聲說:“對不起。”
對面的曜景,衣襟長髮散亂,側臉遍佈被摑的紅印,神態卻依舊清豔出塵,甚至因了那點頹喪情調,更顯出動移人心的吸引力。
曜景凝望她片刻,眸中難辨情緒,卻慢慢伸手,將她的手握到掌中,開始細緻揉搓。
楚越瀅白的手,確實因剛剛打得太厲害,有點發紅。
曜景一邊循著楚越手上的穴位小心按摩,一邊溫言相問:“好一點了沒?還疼不疼?”
楚越沉寂一會兒,從深埋的面孔下傳出嗡嗡說話聲:“手不疼了。肩背疼。”
曜景推拿的功夫堪稱一流,楚越俯趴在床上被推了一炷香功夫,整個人都有些飄飄欲仙。
楚越纖巧秀麗的腰背上,有些地方似乎特別怕疼,曜景的手法稍微重一點,她就忍不住渾身一激靈。
她無所謂地解釋:“在樊園裡,日夜苦役勞作,天又苦寒,大概傷了筋骨,早習慣了。”
曜景皺眉問:“這一身傷,之前倒沒聽你說過。”
楚越說:“你也沒問過。”
曜景小心拿捏著力度,揉在楚越腰背,好一會兒,方緩緩開口:“我沒問,你可以自己說。予取予求,你沒求取過,我怎麼知道該給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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