煒煌煥赫的房間,丹彩章灼,樑柱牆壁地板清一色金玉砌築,卻無半分豔俗。樑柱的雕花穹頂的壁畫,均層次分明,意趣悠遠,明亮處如日月麗天,翳蔽處似幽星連綿。房間正中一方大池,雲煙繚繞於水面,四周白璧閃爍日月休光,與屋頂藻井的飛天女仙遙相呼應。
楚越泡在一池碧水的邊緣,倚著白玉圍欄,懶洋洋地伸展手足。沒多久,又伸手執起岸邊的水晶高腳杯,優雅地送到唇邊。
杯中是曜景親自為她制的雪蓮汁,據曜景說有溫煦止血之效,很適合她手腕的傷口。
其實那傷口,在出了廣和殿以後,就被曜景安排人給塗了藥包扎過,之後便清涼泌骨,毫無痛覺。至現在拆開包紮,早已連疤痕都不大看得出。
楚越泡在花瓣碧水中閉目養神,迴響不久前走出刑室的情景。
曜景喚了個嬤嬤進來,扶“遍體鱗傷幾近暈厥”的楚越前行。楚越變成個血人,自是嚇了嬤嬤一跳。
而閣主曜景,更讓嬤嬤腿軟。
曜景渾身上下只著一條短褲,一身腱子肉滑亮能照出人影,線條利落完美得令造物主都愧不敢當。
曜景對著瞠目結舌的嬤嬤,冷冷清清地解釋:“揮鞭子也要力氣,本閣主揮得一身臭汗,就想這樣涼快一下。你有意見?”
嬤嬤急忙搖頭,漲紅著臉否認:“沒,沒,奴婢怎敢有意見。”
說著,再看一眼刑架上遍身浴血的楚越,暗道一聲“作孽”,快速解開繩子,扶了楚越往外走。
曜景沒送楚越去先前的住所,而去了靠近他所居的淥水閣附近的雲岫閣。從刑室到雲岫閣,要跨越大半個牡雲城。曜景吩咐來馬車,將楚越關進馬車,自己卻既不乘車亦不騎馬,施施然隨行在馬車旁,渾身上下只著一條短褲……
牡雲城的氣候與雪族相似,陽光明媚的天氣,冰雪仍舊千里一色。曜景光溜溜的身體,在冰雪幻化的鬱然光影中,如同一顆巧奪天工的巨型珍珠,天真坦率地向整個牡雲城的侍婢、侍衛、各分堂主、分閣主、以及蔚然和哥舒文宇,展示著自己的華麗與高貴……
楚越想著這些,忍不住又咯咯笑起來,雙頰霞光流衍。
沐浴完,神清氣爽。楚越穿著寬鬆的錦紗睡裙,邁過白梅清幽的庭院,沿曲折迴廊步入閣樓,進入臥室。
臥室中軟床軟塌,繡架玄琴,繪著雲山圖的屏風展於床邊。
楚越掃一眼,心頭便是小小的抽搐。
曜景靜立在屏風前,已然恢復成白衣飄然的高潔模樣,深深看一眼楚越,問:“看著還順眼?”
楚越環顧四周,一瓶百合在窗欞前無聲綻放,喃喃問:“是你佈置的?”
簡潔秀雅的佈置,溫馨舒展,帶著小女兒家的一分嬌柔,與她曾經在泓陽王府,在簌縣沐府的臥室,那麼像。簡直像得絲絲入扣。
楚越的眼圈有些發紅,就聽曜景開口,聲音柔和,語氣卻隨意:“感覺你會喜歡。出生於帝京王侯的女孩子,不就喜歡這種風尚?”
楚越點頭,咬咬下唇,說:“謝謝你。”
曜景也點點頭,又走到床邊,指著床頭懸掛的兩隻小金鈴,說:“看見這小鈴了嗎?左邊一隻,一搖就有侍從過來,你想要什麼儘管吩咐。右邊這隻,一搖我就會過來。不過死不了的事不要打擾我。”
他盯著軟床,兀自嘆息,神色甚是縹緲:“原本以為你我的賭約,你沒有贏的希望。這軟帳內今夜本該是千般柔情,魚水盡歡。哪知你竟贏了。罷了,天意如此,讓你我都形影相弔。你就睡孤枕吧。萬一太孤單,我閣有的是年輕漂亮的侍衛,任你差遣,你也可以搖左邊的小鈴。願賭服輸,我一點也不介意。”
楚越噗呲笑起來,瞪眼道:“我求你,你洗洗去睡行不行?”
但曜景並不急著離開,直到楚越躺進帳中,他又仔細幫楚越掖好被子,方才起身。
但剛走到門口,突又聽楚越在身後喚他。
曜景轉身,對著隨風飛舞的紗帳看一眼,帳內楚越潔淨的面孔若隱若現,透出一絲無助。
曜景又折回,坐在床沿,垂臉溫和地問:“怎麼了?”
楚越的嘴唇動動,又沉吟一陣,睫毛微微撲閃,小聲說:“兩年多,從蘇翊哥哥死去,家裡又遭難,至今兩年多。這是我兩年多以來,第一次能安心睡覺。”
再一咬下唇,她突然微笑起來,兩頰粉紅,羞澀的模樣,又說:“不習慣呢。”
曜景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