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夜,明月當空。
簡潔雅緻的房間,紗幔如雲起舞。楚越抱膝坐在軟塌上,動也不動,彷彿一具毫無生命的石雕。
門外長廊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她恍若未聞。
門開動,夜風透入,帶著梅園冷香,滿屋流衍。
楚越毫無抬頭的意思。
秦子墨一身素衣,面上像結著一層風露,眸色清淡,淡中卻又透出別樣激烈。有時如波濤奔騰,有時如火焰焚灼,甚是奇特。
秦子墨靜默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踟躕而滿含關切:“越妹妹醒了?越妹妹的身子怎樣?被煙燻到,現在是否感覺異常?傷口還疼不疼?”
他著,就有了幾分凌亂:“越妹妹,你,你餓不餓?吃點東西好不好?你放心,不會有人發現這裡。所有人都以為你……你現在安全了……”
“我們長話短。”楚越仍舊低著頭,卻突然淡淡開口,打斷了秦子墨的言論。
秦子墨怔住,等回過神時,眸色更亮,似驚喜又似驚詫,忙不迭點頭:“越妹妹想什麼,只管,我都聽著。”
楚越不帶一絲表情地開口:“歐陽荀雖做了你們的走狗,但好歹曾和爹爹還有幾分交情,念著那幾分交情,他也不忍心對我太冷酷。比如,大火之前,我乞求他,那把‘閒雲’,我雖因感念蘇翊哥哥的救命之恩,留著祭奠多日,但終是蘇翊哥哥的遺物。蘇翊哥哥曾表示,他若有一日馬革裹屍,只希望將生前的心愛物都留給未婚妻。蘇翊哥哥的遺願,我怎能不遵從。我乞求歐陽荀將‘閒雲’轉交給秦馨若,歐陽荀沒有拒絕。”
秦子墨點頭。
楚越的是實情,就在沐府出事的第二,歐陽荀就親手將“閒雲”交到秦馨若手上。秦馨若哭暈過去好幾次,這幾日一直將自己鎖在房間裡,茶飯不思,睹物思人。“閒雲”雖被那神秘的白衣人下了毒,但一則毒性應該已消解,二則秦馨若不善琴技,自然也不會彈到手指破裂,再她就在自己家,即使中毒也不會外傳。因此秦子墨和秦言思只當不知道下毒一事,只等秦馨若的情緒穩定之後,再仔細核實那把琴。
秦子墨柔聲回應:“越妹妹在自己萬難之際,還念著蘇翊的遺願。越妹妹是個了不起的女孩子。”
楚越好像沒聽見他的話,兀自接了下去:“旁人皆以為‘閒雲’只是一把琴,其實蘇翊哥哥告訴過我,‘閒雲’極盡機巧,可藏暗器。比如在琴的側面,有一個格子,另配有鑰匙。鑰匙我自是無法交給秦馨若,以免惹人懷疑。但我在那格子上面的琴體上,灑零藥水。對了,就是子墨哥哥你曾經送給我的玩物,可以慢慢腐蝕木質,慢慢腐蝕。過個幾,那格子上面的琴體全被腐蝕後,格子裡藏著的東西,也就呈現出來了。”
秦子墨面色一凜,低聲問:“越妹妹,你將什麼東西藏在那格子裡?”
楚越抬頭,看向秦子墨,驀地,嫣然一笑,清麗如雪山白蓮,脆生生道:“還能有什麼,自然是一封信。信中所述,為子墨哥哥用金蟬脫殼之計救我一事。爹爹推此及彼、見微知著,早就料到子墨哥哥會救我,因此提前幫我想了這個方法。子墨哥哥擅自放走死刑犯,禍亂國法,欺君罔上,這事兒若是被陛下知道,怕不只是子墨哥哥一人受罰吧?”
秦子墨聽得瞠目,恐懼一陣陣從胸腔上沿,直入腦殼。
他盯著楚越,皺眉問:“你覺得馨若會拿著那封信,到陛下面前告狀?”
楚越反問:“她不會?”
秦子墨斷然搖頭:“馨若確實與你不睦,但若她為了毀滅你,拿整個家族的安危開刀,這種事,她恐怕還做不來。”
楚越又甜甜一笑,甚至有幾分頑皮:“確實做不來,秦姐雖殺伐決斷,倒也沒決斷到這種程度。所以,我除了告訴她你救我一事,還順便透露了另一些事情。”
她笑容一斂,冰肌下突然開始湧動黑風巨浪:“我原原本本地向她透露了我那次失蹤的真相。我告訴她,是蘇翊愛我,想念我,我們彼此牽掛,刻骨銘心,我才偽造自己的死亡,金蟬脫殼跑到兩儀關尋他。我們在兩儀關風雲堡拜霖入了洞房,日日恩愛雲雨,顛鸞倒鳳,不知地為何物,蘇翊早不知將她秦姐忘到哪一方去了。蘇翊還告訴我,蕭峻珵跟他比起來,就是個酒囊飯袋,跟那樣的人過一輩子,真不如青燈古佛了卻殘生。對,這就是我在信中,原原本本寫下的事。”
她停下來,看一眼面色逐漸發白的秦子墨,語氣一沉,便如幽冥陰風掃過:“並且,我還告訴秦姐,她的未婚夫,是被我親手殺死的。”
秦子墨再也控制不住,失聲道:“楚越!你胡什麼!”
楚越卻依舊坦然自若:“我告訴秦姐,我雖與蘇翊做了夫妻,但蘇翊卻表示,與秦姐的婚事,是陛下欽定,他根本推脫不掉。哪怕娶回家當擺設,他也必須娶秦姐。我沐楚越是什麼人?容得別的女子分享我的丈夫?我寧願讓他死,也決不讓別的女子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