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
晨光投入光可鑑饒地面,水波一樣來回晃動。本是柔和景緻,被肅穆氛圍一壓,卻如深秋冷湖,顯出肅殺之意。
國舅秦瑜在垂首立在書房正中,娓娓彙報:“當時臣與泓陽王都多喝了酒,所言之事,過後也就忘了個七七八八,沒忘的,也只當是思緒迷糊,誤聽誤記。不知真偽,自然不敢到陛下面前妄言。但從宗廟一案發展至今,臣冥思苦想,總覺得若當日泓陽王與臣所言之事非虛,那就可能與本案有牽連。臣若再不聞不問,就成了隱匿不報。故而臣核實之後,特來稟告陛下。”
翼王的聲音已有幾分陰冷:“不知國舅所言何事?”
秦瑜便一五一十相告:“那日,泓陽王飲了個八分醉,偷偷告訴臣,是為君難,為權臣亦難,懂權人之術是其一,必要時,也不得不劍走偏鋒一點。臣當下好奇,詢問怎麼個劍走偏鋒法。泓陽王便相告,如今朝廷中的重要人物,沒幾個是完全清風無垢,他一直未放鬆眼線暗訪暗查,因此手裡握有那些人貪贓的證據。”
秦瑜到此,特地一頓,再次開口,語氣凝重:“泓陽王當時特地強調,那兵部尚書徐明,看似為官清正廉潔,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當然,徐明一向保持與他們泓陽王府的距離,要查他並非易事。但不知怎的,徐明突然主動與他們親近起來,其中不乏敬重和信任,正好給他們機會。”
凜凜氣氛中,秦瑜用平靜無波的口吻,不動聲色地將泓陽王府往死衚衕裡逼。
翼王目如寒冰:“國灸意思是,泓陽王府以貪贓證據為要挾,逼迫徐明幫他們策劃宗廟一案,陷害靖寧侯蘇翊?但蘇翊與他們無冤無仇,前陣子還與熙和郡主交往甚密,泓陽王府為何要害他?”
秦瑜略略抬眼,很快又壓下,留一點陰翳的目光遊蕩在外,若有若無。秦瑜低聲:“陛下可曾聽,熙和郡主跑到梧州去尋密王,想懇請密王來幫助救蘇翊?”
翼王眉心一皺,道:“哦?還有這種事?楚越這丫頭倒是重情重義。但國舅是如何得知這件事?”
秦瑜道:“微臣家裡那長孫子墨,不瞞陛下,眷戀熙和郡主日久。熙和郡主對他也頗為信任。這次去梧州,是帶著他一道過去的。”
翼王略一沉吟,目光陡一犀利,亮如冰晶。
秦瑜已在緩聲解釋:“陛下想想,那泓陽王府先是設計將蘇翊推入死地,之後又放任熙和郡主去施救。北陸府作為不明全域性者,自然將熙和郡主視為蘇翊的救命恩人,也就是將泓陽王府視為救命恩人。有這樣一個大恩情在,今後泓陽王府有任何要求,北陸府都不會視而不見!”
翼王眉心重重一閃,肅殺之意如雷破雲,陰沉沉道:“在你看來,這是泓陽王府為了與北陸結盟而為之?”
秦瑜不置可否:“陛下可還記得,昔年沐王爺麾下的齊魯軍,有大部分曾歸入北陸,雖是由吳將軍統帥,但實則靖寧侯對所有北陸軍隊有總指揮權。沐王爺的齊魯軍若從此一心忠於蘇翊,於泓陽王府來,並非好事。”
這話已得相當直白。翼王的面色更陰沉,反問:“國灸意思是,泓陽王府故意栽贓蘇翊,給他潑一盆‘荒淫敗亂’的汙水,如此,以齊魯軍中一貫對品行的重視,會鄙視蘇翊,不齒於被他控制?”
秦瑜並不打正面回答,而是:“昔年歸於泓陽王府的民間勢力細雨十三盟,有一部分也在北面邊境。沐王爺透過他們,間接與齊魯軍聯絡,加以控制,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只要齊魯軍不完全歸順蘇翊,就還能為沐王爺所用。至於吳將軍,跟沐王爺、北陸二公子這些人物比起來,畢竟威信不夠,不足為懼。”
翼王的面色已是陰冷得能結出碎冰。
秦瑜一俯首,誠懇道:“一切只是微臣的推測。具體怎樣,還有賴陛下明查。”
翼王凝目一瞬,對身邊的公公慎重吩咐:“即刻召孟韶榮覲見!”
孟韶榮,是禁衛軍統領。
沐懷遠帶著長子沐雲楠,封旨駛向皇宮時,正與孟韶榮率領的禁衛軍隊錯身而過。轟隆隆整齊的步履聲逐漸遠去,沐雲楠忍不住冷笑:“看來秦瑜是先了一步,這麼快就動陛下了?”
沐懷遠在馬車內閉目養神,並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