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五顏六色壽衣的禁軍像蝗蟲一般鋪天蓋地湧至跟前。
顧步青、李泱、顧行止,以及若幹面目模糊的人,站在場邊憐憫地朝他微笑,似是揮手告別。
然後他看見了柳渡——柳渡坐在船上,海浪陣陣,打濕了他的衣角。那雙細長的眼睛怯怯地看向自己,虛白,疼不疼?我幫你包紮一下好不好?
他輕輕解下那條青色的發帶,纏繞在自己的手腕上。
心髒劇烈地疼痛起來。
“公子,公子!”有人輕拍他的臉。
一縷苦香絲絲縷縷地鑽入鼻腔,他從接二連三的噩夢中跌回現實,臉頰一片濕潤。
睜眼,崔青山一張大臉映入眼簾,正拿著一根香線,在他鼻下輕晃。
“公子,我的人見您昏倒在房內,趕緊送來了這兒。”
“我……沒事。”顧虛白伸手推開他,強撐著坐起身來。
崔青山這回也算是好意,顧虛白決定暫不計較他派人盯梢自己一事。
“你之前說,有人看見這賬本被換了。”顧虛白的嗓音嘶啞,帶著一絲血腥氣,“我要見這個人。”
崔青山放下線香,目光遊移:“公子……但是……”
顧虛白冷冷打斷:“衛統領是被人陷害的。
“不論那人是誰,他這一步棋就是為了敲山震虎,趁亂置換兵權。顧家失勢,青山叔,你那些買賣怕也不好做。
“那人野心太盛,這局本來已經贏了一半。”
他慘然一笑,眉眼森然,“只可惜,誰能想到,衛祀竟會在行刑當日當場自盡。
“這案子,怕是不能如他所願,這麼快了結了……”
“還是公子看得分明。”崔青山捧誇道,“您昏迷這兩日,宮中確有旨意下達——說衛祀忠孝可嘉,赦免衛家餘人之罪,就連那伶人……也一併放了。”
他頓了頓,搖頭嘆息:“可惜了,衛祀那孩子,原也有大好前程,卻換了那樣一個人的命。”
顧虛白緩緩按了按掌心,泛出一片白來。
“也罷。”他起身,“先見見這個戲子。青山叔,勞煩你安排下了。”
“這自然好說,”崔青山點頭,“他如今應該就在望歸閣。
“我提前打點。但公子前去時,還請萬分小心——那裡耳目混雜,並非我能盡數掌控。”
……
顧虛白回到客棧,簡單收拾了幾件要緊物什,便徑直去了尚書府。
衛長信一案塵埃落定,各方注意力已轉向餘下涉案之人。此時客棧人來人往,反倒不如府中更為安全。
更何況,他亦有話要問顧行止。
幾日不見,父親的兩鬢竟生出了成片白發,眼見的蒼老了許多。
顧虛白朝他行了一禮。父子二人從小便並不很親近,又常年不在一處,甚至比起陌生人,更多了幾分拘謹和尷尬。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