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
池漵早就褪去了天真,他知道的,世上很多東西的獲取,都有代價。就像站在最高處的勝利者,要捧著日複一日的汗水、苦不堪言的病痛,誠心去換才行。
而他得以有資格置身一個截然不同的賽場,那成為某個人的肉中刺、眼中釘,就沒什麼緊要了,何況他早已不陌生。
所以他並不後悔和剛進組的演員周遙主動打了招呼,雖然換來久久無法平息的刺痛。
瘸了還不在家老實待著,非腆著臉到演藝圈分一杯羹,讓人厭惡至極。
池漵暫時無法樹起銅牆鐵壁,將那些長著尖牙利齒的字句隔絕在外。
他謹記著一個事實,眼下他只是一個沒有絲毫話語權的半吊子演員。以前不也是這樣麼,剛進校田徑隊的時候,高年級嫌他們佔了跑道,不就得忍氣吞聲、乖乖讓開麼。
而努力和成就,才會讓其他人心甘情願為他讓道。
又一層陰影驟然在池漵眼前落下,他抬起頭,施嘉禾拿著小電風扇走過來,抱怨了句“這鬼天氣”,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池漵對這個“鬼”字深有同感,他實在小覷了昌晝的天氣,而他輕視的主要底氣,來自飽嘗了博寧的夏。
可沿海城市的濕熱,是博寧也無法與之匹敵的。
下午四點的太陽仍如此頑固,教室一樓走廊的穿堂風也小到忽略不計,池漵傾身從旁邊的一紮礦泉水裡拿出一瓶,遞給了施嘉禾。
“陳哥,水!”一個扛著裝置的攝影組工作人員被池漵叫住,繼而兜裡被塞了一瓶礦泉水。
“在發什麼呆呢?”施嘉禾將手裡的小風扇對準池漵。
池漵從忖想裡抽身,將小風扇轉了過去,語氣自然,“天氣悶,人容易走神。”
“池漵,我們是可以聊點八卦的關系吧。”施嘉禾這樣不依不撓,又轉了過去,還切換至最大檔位。
“謝謝,”池漵覺得推來推去沒必要,索性接受,“你想說什麼?”
“有件事,我也是道聽途說的啊,”施嘉禾將椅子往池漵這邊挪了挪,將風扇放到兩人中間,“那個網紅周遙,起初以當角色的分量跟你旗鼓相當,後面編劇最佳化過劇本,他的戲份有了削減,所以才這麼氣急敗壞。”
“你聽見了?”池漵轉過了頭,看著施嘉禾。
施嘉禾點點頭,“不過我不是故意聽的。”
池漵“嗯”了一聲,風吹亂了他額前的發,“放心,我不會因為被他說幾句,就偷偷躲起來哭的。”
他察覺到施嘉禾驚異的神情,“怎麼了,覺得我沒說實話,好吧,我承認,枕頭都哭濕了。”
“今天真奇怪,”施嘉禾盯著池漵的臉,企圖再摸索到更多奇怪的痕跡,“天氣奇怪,一會雨一會晴;人也奇怪,比如你,竟然也會主動開玩笑。”
池漵笑了笑,示意施嘉禾接著說下去。
“雖然很多活動你都不落下,但我知道你不是特別喜歡那樣的場合吧,但也不是不可接近的那種,比賽事影片裡面的冷臉好多了。”
施嘉禾意識到失語,只能破罐子破摔,“好吧,我也承認,我是你的路人粉,有比賽都會關注。”
“不是玩笑?”池漵擺出一臉的不可思議。
“千真萬實,絕無虛言。”施嘉禾摸著心口道。
池漵真怕她下一秒就豎指賭咒,他知道不是玩笑,之前他偶然見到施嘉禾行李箱上掛著的玩偶,是省田徑協會製作的紀念品。
池漵突然生了好奇,讓一個極其刁鑽的問題脫口,“那以同事的身份認識我,有産生想象的幻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