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望
如果有可能,不認識池漵這個人就好了。
問候石沉大海,承諾兌現無門,時弋才算明白,原來在死亡之外,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跡,竟然也同裸露在陽光下的水痕一樣,輕而易舉被抹去。
只是這個握柄斬斷連枝的人,並非自己。
高中的學習爭分奪秒,那個名字快要一點一點擠壓到不被察覺、悄無聲息的角落,直到夜晚才會重新蘇醒過來,製造些許不合時宜的聲響。
可它又再一次囂張現身,在六月初的某個晴日,跳脫出時弋的想象,盤桓在操場階梯上湊在一處的幾個女生口中。
在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裡,時弋即刻便被這個名字剝奪了自由。
正午的陽光正盛,女生們短暫棲身在主席臺遮陽棚的陰影裡。時弋緩慢走近,試圖不聲不響成為與烈日躲貓貓的她們的同類。
他遞送了耳朵和餘光過去,才發現池漵還頑固地存在於一部“頂風作案”的手機裡,依憑只言片語以及過於頻繁的類似帥的修飾詞,他拼湊原貌尚顯艱難。
好在其中的陳綺偶然探得時弋心聲,她抬起頭,識破時弋不以為意的偽裝,便將爭論的源頭,像在講臺前宣讀規章制度那樣,朗聲讀得細致認真。
“話題不畏強風的少年意氣,在今日舉辦的博寧市第二十二屆運動會上,捕獲少年們的追風身影。”陳綺頓了頓,像是有了什麼驚奇發現,“時弋你來看下,這個人和你長得真像,簡直雙胞胎的模子。”
這個謊話可真拙劣,可時弋並不介意,因而毫不猶豫將頭伸了過去,映入眼簾的便是陳綺口中的“孿生兄弟”,他還沒來得及發表評價,就已經有人為他打抱不平了。
“只有發型幾分像好吧,如果有第二個人說臉像,我把我手機吃了。”其中一個女生憤憤道。
時弋可不能讓手機落進人的肚,不得不同陳綺的觀點背道而馳,“本人前來認證,半點不像。”
說著極自然地從陳綺手裡抽過手機,似又在細細端詳,可他點開的是九宮格裡的另一張,是在他腦海裡根深蒂固的場景,池漵在奔跑。
第一熱評將焦點對準的就是池漵,說十七中這小哥帥得逆天,後頭還綴了幾百條回複。
時弋刻不容緩地將手機還了回去,無心細究是怎樣的逆天法。因為他的胸口堵了口氣,暫時無法探究確切成因。
可當走到太陽底下,包裹的那層隔膜便化開了。
時弋便懂了。再一次看見池漵的耀眼,居然落於眾人之後,他很挫敗。
這提醒他,從上個夏到冬所構建的用以摧毀心牆的刀槍,現今已經連個小小的豁口都鑿不出了。
會有更多探奇窮異的人,用上千千萬萬種法子,站到池漵身邊。而勝利者的佇列裡,註定不會有他。
這沒什麼大不了,朋友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新朋友怎麼會比不過舊朋友,時弋用手背抹去額角的汗,下了定論。
書裡果然都是騙人的。
可人就是為動搖而生的。
沒事,不用在意。這是池漵在二月底遺落的最後一條資訊,此後時弋在微信、簡訊和電話遊走過一遍,大聲呼喊皆無人回應。
他記得書裡說的、電視裡演的,兩個人的關系從熱烈走向淡漠至少需要三年五載,可自他親身體會過,不足一月,地鐵站分別擁抱的餘溫尚在,擁抱的物件就銷聲匿跡。
由此可見,文藝作品嚴重脫離生活。
他本以為池漵可能遇上什麼事,為此旁敲側擊聯系過李長銘,可李長銘給出的回答如此輕松,他沒事啊,短短四字卻砸得時弋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