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是像許多報道裡所肆意揣測的那樣,如此父子情深,只是因為母親在病故之前再三叮囑,在這個日子他和池橋聲都不要獨自捱過。
這些“細枝末節”池漵本可以參照往常,自然而然地抹去,可在無法逃脫的時弋的目光裡,他選擇將一切袒露。
“不愧是我偶像。”時弋的總結陳辭另闢蹊徑,從他一無所知的從前,到現在一點一點觸控到了池漵世界的某個部分,這人分毫未改,摒除旁騖,只向終點。
時弋無意在這段深刻卻冰冷的往事盤桓,便揪住了池漵回答的空卻,“那你喜歡嗎?”
“喜歡。”池漵偏了下頭又轉回來,他絕非退無可退的敷衍。從前喜歡,是因為二者的孤獨正好相配,現在喜歡,是因為勝者的光芒萬丈。
時弋點到為止,這兩個字的回答已經足夠。他也轉過頭去,闔上了眼睛,像在提前透露夢話似的輕語,“今晚我的夢裡肯定不會有你。”
“為什麼?”池漵佯裝平靜問道。
“我偶爾會夢見你,不過今晚你和我靠得很近,沒必要在夢裡見了。”
池漵連“嗯”都忘了,他從未想過還會入別人的夢。夢裡自己的樣子是可憎還是可愛,可他不會問,顯然時弋也不會為他解惑。
因為時弋在動別的主意。
“池漵,我送你個新年禮物吧,你想不想要?”
天底下還會有謝絕禮物的笨蛋嗎?反正池漵肯定不在其列。
可他還沒明確地說出想,時弋的頭已經從枕頭中央滑至邊角,幾乎快湊在池漵耳邊,“一個故事,睡前小故事。”
時弋的話音裡已經染了倦意,可他強撐著要將禮物送得完整,”你聽過連體蝸牛嗎?”
池漵頗為配合地晃晃頭,“第一次聽。”
“在森林的最深最深處,有一種連體蝸牛,一隻只吃清晨的陽光而活,一隻只吃晚上的月光而活。可陽光和月光各處森林一端,因此它們每天不知疲倦地從森林的一端,爬到另一端。”
“有隻雀兒便問它們,每天這樣來去不累嗎,兩只蝸牛異口同聲,我們生來就是為彼此而存在的。”
“所以它們一直在緩慢地爬,從白天到黑夜,從春天到冬天。”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時弋勉力扯了扯眼皮,“睡不著的時候就不應當數綿羊,我覺得數蝸牛的步子才是正解。”
他的這個故事心血來潮,卻有其緣故,因為他貿然打破池漵習慣的睡眠模式,他有歸還池漵安好睡眠的責任。
他感覺到故事講完,身側池漵緊繃的身體似乎放鬆下來。
可他終究無法探究蝸牛緩慢的行動軌跡是否縫合填滿了池漵缺了口的睡眠,因為他先跌進一個森林,在褪去人的軀殼之前,他依稀聽見了耳邊的一句“你啊”。
連綴在後面的話會是什麼,時弋無從知曉,就連傾吐的人,自己也失了主張。
睡品的確不佳,時弋自己心知肚明。
可再不佳,也不至於將兩個人的被子都裹了徹底。時弋心驚膽戰地伸出手,往右邊摸了摸。
沒人,萬幸。
他瞟了眼池漵書桌上的電子鐘,7點12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在衛生間剛擠了牙膏,就聽見開門的聲音。
他探出頭,見池漵拎著一堆早餐,“在你面前,我成了不努力的生動寫照。”內心卻在慶幸,得虧剛才辜負賴床大王之名,否則池漵回來看見自己還呼呼大睡一通,實在丟臉。
他走過去,想從池漵手裡接過袋子,卻被手冰得一個激靈,“你是從什麼冰河裡爬上來的嗎?”
彷彿是為了進一步確認,時弋又將池漵的手握了握,真的冰涼。
池漵急忙將手抽開,“外面冷,正常。”說完將早餐擺上桌,“你洗漱完先過來吃,我得沖個澡。”
時弋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他在琢磨怎麼給這個地方添點熱鬧氣。
他見池漵擦著頭發從衛生間走出來,“哎,你等會有事嗎,我想給黎女士買個新年禮物,能陪我出去一趟嗎?”
池漵將毛巾搭在椅背,“可以,順便午飯在外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