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弋依著記憶裡的熱烈在拼命回溯,自那以後,因為什麼而澎湃、而呼喊,那樣的機會好像屈指可數。
可值得慶幸的是,那股熱烈無束無拘地湧現在此時此刻。有什麼實質的東西,比如一個拳頭,比如一把錘子,在一下一下地叩擊他的心髒。
挫敗啊、渺小啊,在震蕩裡頃刻煙消雲散。
“弋哥,人在那呢!你看見沒有!”吳歲在時弋耳邊興奮地喊道。
時弋竭力壓著嘴角,卻還是讓得意與快意交纏,在那張微微漲紅的臉龐上漫得沒邊沒際。
他早看見了,那個站在隊伍中間的池漵。
“首先,對來自博寧市第七中學的隊伍表示歡迎......”
心誠則靈的道理絕非空xue來風,時弋想得夠深、望得夠久,所以能在池漵舍棄銷聲避影的第一時間,就用目光將他牢牢圈定。
池漵是善於隱藏自己隊伍中的佼佼者,而當他心甘情願迎受人群的目光時,他又自然而然成為焦點。
與生俱來的外貌和氣質,怎麼不算一種天賦。可這只是池漵眾多天賦裡最淺薄的一層。
後來時弋想,無論是誰,見過發令槍響之後,池漵褪去人的表皮,陡幻作荒原上一隻追逐獵物的狼,利齒未能刺進皮肉、舌尖未能飽嘗鮮血滋味,它就一刻不會罷休。
這是池漵最炫目的天賦,摒除旁騖,只向終點。
話筒聲止、發令槍響、計時器數字滾動......體育場內的一切像幻燈片一樣在時弋眼前快速切過。
下一場就是1500米的比賽,可時弋早已喊啞了喉嚨。
“真不知道你看誰來了,裁判上場你都要喊一嗓子。”吳歲對時弋的“濫情”頗有微詞,毫不留情地甩了眼刀。
時弋並不搭腔,眼睛瞟向吳賀,發現人還揪著那本《攝影構圖藝術》不放,自己的手舞足蹈與嚎叫,對他沒有半點幹擾。
吳賀察覺到時弋的目光,這才悠悠將書疊了一角闔上。“怎麼,你偶像要上場了?”
時弋已經懶得辯駁,吳家兄妹已然沆瀣一氣,將迷弟的身份在自己身上扣死。
時弋是個好心腸,可不得成全,真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聲音夾得讓人不忍聽,“是啊是啊,一定要為我的偶像加油助威哦!”
得虧時弋無法速成ink技能,不然得讓身邊幾人遭更多罪。
吳賀拍掉一身的雞皮疙瘩,神情突然格外專注,因為他看見了起跑線上蓄勢待發的池漵。
發令槍響的瞬間,吳賀就發覺時弋成了個只會眨眼睛和呼吸的雕像,竟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3分59秒56,當看著池漵與計時器上的數字交錯,生氣才算湧回時弋的身體。
他長長地,似乎沒有止境地嘆了一口氣,左邊是吳歲的“啊啊啊啊”,右邊是吳賀的口是心非,“有兩把刷子嘛。”
賀啊,你就編吧你,這叫兩把刷子麼,池漵把第二名甩了那樣老遠,這得有成百上千把刷子傍身呢。
時弋的左邊肩膀被吳歲搗得生疼,他沒好氣轉過臉去。
“弋哥,你不去跟冠軍道個賀?”吳歲樂此不疲地慫恿。
時弋斬釘截鐵道:“不去。”
他為著兩個原因,一是人家奪冠應該是家常便飯,二是,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他的遲疑。
他的出現會讓池漵覺得高興麼?他不確定,無論如何,不應當讓池漵在比賽未結束前,受一點情緒因素的影響。
“是麼,你不去我們去,若是你偶像問起你來,我還會給你找理由,就說膽小鬼摔了腿,下不來,請理解。”吳歲笑得前仰後合,對時弋的一個頭兩個大視若無睹。
“吳歲,”吳賀湊了過來,語氣嚴肅,“池漵接下來還有10000米的比賽,最好別去打擾別人,都結束的時候再說吧。”
時弋準備的說辭讓吳賀搶了去,如此的通情達理,直教人感激涕零。
吳歲鬼主意多,但是極明事理,大腿一拍道:“哥你說的在理,我被奪冠沖暈了腦袋,那這樣總可以吧,”說著手指向跑道旁站著的零零散散的觀眾,“站近點看。”
時弋二話不說,“蹭”得站起身,堅決做吳歲提議的第一響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