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
世上是絕沒有後悔藥可吃的。
時弋為著不合時宜的好奇心,將腳上的自由葬送,寸步難行且債臺高築。
回家得吳賀載,上樓得吳賀攙,腿蹦累了吳賀還得貢獻那張薄背,這一回兩回倒是心安理得,但誰讓時弋身殘志堅,心繫柯柯冷飲店,在家待了一天,就自稱滿血複活,因此每天送接的沉重任務也落在了吳賀頭上。
吳賀順理成章地成為時弋的債主。
至於要拿什麼還,蹬了一頭汗的吳賀良善秉性大改,拿腔作調,鼻子裡癢癢似的哼來哼去,最後甩下一句“從長計議”。
時弋懂得順勢而為的道理,既在矮簷下,該低頭就要低頭,就算讓他現在喊聲“賀哥”,也絕無怨言。
今日太陽打西邊出的。從腳踏車下來後,時弋拒絕了吳賀的幫忙,極不熟練地拄著那副從顧叔那裡借來的柺杖,艱難移動到冷飲店門口的時候,一聲“叮鈴”,倪老闆被涼氣推著從店裡出來了。
這等出門迎接的陣仗,時弋屬實受寵若驚,他昨天電話裡告知了倪老闆自己崴腳的事,倪老闆先是深表同情,繼而心如死灰。
時弋明白,讓倪老闆在店裡從早看到晚,與殺了他無異。
因而此刻見到時弋,倪老闆就差流下兩行感動的熱淚。
時弋蹦躂到櫃臺,見各式乳製品堆得滿滿當當。
可勁吃、可勁喝,倪老闆再三叮囑,在時弋的催促聲裡,那滿含關切、依依不捨的目光終於被玻璃門徹底隔絕。
時弋書只看了兩頁,就不耐煩地將其扣下。自然不是書裡故事惹的禍,也不是腳上的隱隱作痛,攪得時弋心不在焉的,是有人從昨天到今天,如此吝惜一句問候,好像將他徹徹底底忘了。
他憤憤勾了瓶飲料過來,手指抵著胖墩墩的瓶身,念著包裝上頭的字,“榮獲食品創新獎金獎......”
呵,如果誰賦予他頒獎的權利,那他也要給池漵頒一個獎項,最不夠意思獎。
得了獎一般不都得準備獲獎感言嘛,他也想聽聽,池漵對於自己獲此“殊榮”到底作何感想,是名副其實還是子虛烏有。
如果手機沒壞,微信、簡訊和電話都暢通,他卻得不到一句問候,尾巴與朋友的提議都石沉大海,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對於池漵來說,很無關緊要。
時弋將飲料擰開,猛灌了一大口。這飲料甜得過分,甜到時弋可以迅速進行自我寬慰,嗯,也沒認識幾天,也沒見過幾面,就指望別人傾注情感,確實有點強人所難。
他歡歡喜喜地重新捧起小說書,剛深陷刀光劍影的酣暢淋漓,“叮鈴”聲卻不識時務地響了。
“你昨天沒來。”
時弋正與故事難解難分,聞聲只當是哪個熟客,頭都不抬,漫不經心道:“沒辦法,崴了腳。”
“這個甜嗎?”
再難分也得分了,時弋順手將剛才的飲料蓋卡進書裡充當書簽,他抬起頭,撞見的卻是池漵的眼。
“沒喝過,不知道。”時弋有問必答,謹記自己的身份是個賣貨的。
前頭被自己忽略的一句,這時候馬不停蹄從記憶裡冒了頭。時弋將那五個字稍加琢磨,剛寬慰得解的怨氣又捲土重來。
“我昨天都那樣了,怎麼來啊。”時弋站起身,視線亂飄,只當是在和空氣說話,手指在無辜的飲料包裝上摳出一道道痕來。
他並未意識到自己話裡帶著尖刺,仍是扯著那句不放,“我來或不來,有什麼分別。”
時弋同人賭氣的時候,是半點不藏掖,不高興全寫在臉上、透在話裡,池漵只要不是傻透頂的,自然一眼就辨認得出。
時弋陰陽怪氣得爽快,眨眼的功夫又後悔上了,這小肚雞腸的勁,得讓人覺得自己多矯情啊。
拐彎抹角、扭扭捏捏還是和自己不搭,因而時弋埋怨得直截了當,“你很忙嗎,我這麼可憐,你都不問候我一下。”
害,時弋心嘆,真是辱沒小俠之名,居然在人面前訴起可憐來了!
他說完這句倒不要再閃避,反而身子前傾,他深諳眼神可以走漏很多訊息,因而躍躍欲試,最好從這雙眼裡立刻看透池漵的心思,最好一覽無遺。
池漵咬了咬下唇,他收回先前覺得時弋的眼神讓人貪戀的想法,這種極度陌生的心慌意亂,讓他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