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劉大傳才捨得拿下雨衣的帽子,讓濕淋淋服帖黏在頭皮的幾根寶貴頭發露面,又將手裡的一把長柄傘靠在柱邊。
說他明智講究吧,他偏要同99.9的人反著來,忘了夜裡的教訓,瞧不上家裡的舒服,舍棄了便利的電話,在這樣的天氣裡出門找警察,同風雨抗衡得狼狽,且看他似乎也沒那麼慌亂的樣子,可能就不是什麼要緊事;說他的行為荒唐無稽吧,人家還特地雨衣雨傘雙重武裝,不願讓臺風從他身上討著半點便宜。
可臺風早從他身上討著好處了,而且肆無忌憚、討得盆滿缽滿,他這一趟為的就是控訴臺風的無恥行徑,因為前不久在樓頂才搭好的那個小棚,頂被風掀跑了半邊,面目殘缺自然就顧不好裡子,連籠帶鸚鵡都不知被吹到了什麼地方。
“只剩兩只鴿子在籠子裡抖啊,哎我怎麼想不起來它們名字,反正就是可憐。”劉大傳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樣,恰好雨水滾進眼睛,差點擠出淚來,“那隻鸚鵡你們知道什麼價錢嗎,足足600元啊,這是重大財産損失,你們警察可不能袖手旁觀的。”
“大爺,這是您的眼鏡嗎?落所裡了。”
時弋回過頭,見大楊手裡拿著一個眼鏡盒。
“哎呦喂,”劉大傳一拍腦袋一跺腳,“我就說夜裡來你們所幹嘛的,原來是找眼鏡來了。”劉大傳從大楊手裡接過眼鏡盒,拿出了裡頭的眼鏡,觀摩一件寶貝似的,“瞧瞧這個,也是600元,年紀大了看東西重影,這不,在品牌店裡配的。現在的那些小姑娘哦,真正都是壞心眼子啊,居然一點價不給還,哼,盡揀著老頭誆。”
時弋有副爛記性,這才過去半天,就差點忘了這位大爺的真實面目。
他同大楊面面相覷,見大爺終於收住了評點的慾望,才道:“你要不脫下雨衣,進去在椅子上坐坐,過會我同你過去。”
劉大傳等到想要的答案,這才捨得將雨衣脫下。時弋先一步勾起邊上的傘,往屋裡去了。
“你們果然心有靈犀。”謝詩雨一見著時弋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不打趣一回都覺得虧。
“有著急事沒有?沒有就跟我走一趟。”時弋絲毫不給謝詩雨反駁的機會,“不過我得先打個電話。”
照著謝詩雨的猜想,這個電話肯定是打給先前給他倆下了死命令的季隊,沒有特殊情況就擱所裡待著。現在時弋夥同自己“頂風作案”,不報備的下場很慘,時弋想必心知肚明。
可時弋撥通電話,落在謝詩雨耳朵裡的第一句卻是:“餵你好,請問是劉照嗎?”
謝詩雨的耳朵未生差錯,那出了毛病的應該就是時弋的腦袋。
時弋見謝詩雨在旁上躥下跳,忙將人拉到旁邊一個沒人的小會議間,關上門,開了擴音。
時弋堪稱環保能手,燈都捨不得開,兩個人就這麼幹巴巴靠在桌邊,連彼此的表情都看不見。
只有電話裡的心煩意亂如此清晰。
“我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什麼劉大傳劉小傳,汽車腳踏車我也不認識。”那頭的人顯然對時弋的這通電話充滿敵意。
時弋壓著語調,耐心十足,“小兄弟,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有不痛快,但眼下的情況我還是得告訴你,你父親他得了腦癌,自己倔得很,不肯去就醫,我是覺你們畢竟是父子關系,你的話他應該能聽進去一些的吧。”
“你有沒有搞錯啊警官,名義上的父親就是真的父親了嗎,再說我們早已經斷絕父子關系,他的事情與我無關。”
時弋“你”字剛出口,對面已經毫不留情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預料之中。
“剛才興楓社群的人聯系我,說劉大傳有一個養子,沒有正式登記過,是他們的兄弟單位告知的資訊,也就是劉大傳之前所在的社群。劉照的號碼幾年前留的,現在居然還能聯系得上。”
謝詩雨若有所思,又突然想到等會要出的這個門,恨不得揪住時弋的肩膀,“給季隊發資訊了嗎?”
“這還要你操心哪,我可不是闖禍的主兒。”時弋在黑暗裡晃了晃手機,推開了門。
“宇宙第一大謊言。”
謝詩雨嘀嘀咕咕,快步走出黑洞洞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