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時弋追問,對面那人又主動招了,“我換班,是有那麼一點點私心的。”
電影劇組,私心,時弋懂了,“哦,你的寶貝漵漵的戲。”
人從太空下墜,落在西北渺無人煙的寂靜裡,一男一女背身站在無人區的公路上。海報是靜態的,可時弋卻感覺只他們的眼神,就像是要撕開這個螢幕,奮力掙脫出來。
“那個,你來不來啊?”對面這人彷彿察覺到時弋的興致缺缺,只能使出殺手鐧,“麗姐西北牛肉麵大份,”頓了頓狠了心,“加肉版。”
時弋早轉過身,“勉勉強強,下回別得寸進尺啊。”他嘴上說得怨氣十足,實則同對面這人打趣罷了。警察職業特殊,24 小時待命,即使他現在腦袋沾著枕頭了,也得爬起來。
他掛了電話,鬼使神差又回頭看了一眼。可這螢幕卻不通人心的,早切換到了卡通人物。
《虛掩裂痕》,時弋記住了電影的名字。
博寧的夏天,時弋喜歡不來。
就算他已經在這座城市上學、工作了將近五年,還是對悶熱的夏天難以習慣且深惡痛絕。
早上手機新聞已急不可耐,將“高溫持續”、“下開水”這種紮心的字眼推送到時弋眼睛跟前。
時弋對付這樣的夏天,簡單概括為三步走策略。首先,大喇喇站在太陽底下,吼聲“什麼破天氣”。
第二步,應該是飽嘗悶濕的幾天後,躲在廊柱那條細長的陰影裡,言辭開始和軟,有氣無力怨一句“別太過分吧”。
再後頭就是幹脆棄了尊嚴,繳械投降,攥著裡外濕透的制服,嘟囔著“行行好啊”。
他是在做大夢。
博寧的夏天是閉塞雙耳、不施憐憫的。
因此當他回值班宿舍沖了涼,高高興興地往室外頭一站,數盆無形的熱水兜頭澆下。
時弋頭一伸,見牆上掛著的鐘,兩根針你推我搡已到了九點,再看一眼手機的溫度,35 度。
好沒天理。
“弋哥!”謝詩雨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說不清是溫度還是情緒作祟,雙頰通紅,鼻尖也沁出了汗。
謝詩雨雙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您小心移步!”
可有的人儼然已被溫度擊垮,呆頭鵝似的,瞅一眼,嘎一聲,哦不對,是“嗯”了一聲。
那個拍攝的小區離所裡算不得遠,在一個網紅街區的後頭,走路過去十分鐘的距離。
時弋今日反常。
3 分鐘之後,謝詩雨得出這個結論。
照著往日二人碰到一起,早就要將今日經手的案子,豆子似的往外頭倒了。可時弋噤聲不語,似在旁走得神飛魂遊。
謝詩雨懂了,時弋肯定也是和她一樣,為要見到池漵而雀躍緊張。她絕不是無憑無據、妄下定論,她曾拉著時弋大半夜去看電影的首映,就算自己哈欠連天,轉頭一望,時弋眼睛瞪得還跟銅鈴似的。
這不是真愛還能是什麼!
時弋,隱藏極深、羞澀不言表的同擔無疑。
若是時弋此時能聽見謝詩雨的心聲,他定會咬牙切齒,說敢情你的觀察力都餵了狗。
時弋的確在想一個男人,卻是一個上了年紀會在社群的院子裡尋死覓活的男人。
今天上午收到一則警情,是興楓社群報的警。他們院裡常客,一個無人贍養的孤寡老人,申請公租房未果,便要用鏽了鈍了的剪子戳肚皮。
那老頭年輕是個小無賴,年老長成個老無賴。現在還在所裡待著呢。
時弋想到這人就要冒火來。他抬手抹了把額上的汗,餘光裡就見到謝詩雨的那個小酒窩,被街邊霓虹盛滿,得炸出五彩斑斕的糖豆子來。
他這才神遊得歸。
哦,他們一道,要去的是池漵的片場。
他從未向謝詩雨言明的是,在寥寥無幾的討厭物件榜單上,池漵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